“好，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果郡王离了养心殿，本想往宫门方向走，路过御花园西侧的沁芳亭时，却被一阵箫声拦住了脚步。
那箫音幽幽咽咽，裹着冬日的寒风，每一个调子都透着化不开的悲戚，不似宫里寻常的喜乐之音，倒像是藏了满肚子的委屈，要借着箫声往外泄。
他素来爱音律，听着这箫声格外动容，便顺着声音绕进亭后的竹林。
走了没几步，便见亭中石凳上坐着一位女子，一身素色宫装，墨发仅用一支白玉簪绾着，正垂着眼，指尖按在紫竹箫上，箫声便从她唇畔缓缓淌出。
果郡王驻足片刻，待一曲终了，才轻步上前。
目光掠过女子清丽的眉眼，愈发笃定了心思，语气却仍带着几分试探：
“方才箫声悲而不哀，气韵清雅，斗胆猜一句——不知这位，可是菀贵人？”
甄嬛被吓了一跳，来人竟然不是皇上。
她知道安陵容愈发得势后，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连着几日都在这偏僻小地方吹箫，也算是为她死去的孩子超度吧。
她慌忙按住箫孔，见来人是位身着亲王蟒袍的果郡王，眉眼俊朗却透着几分陌生，顿时惊得站起身，手中的紫竹箫滑落。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拢了拢素色宫装的衣襟，语气带着未散的慌乱：
“王爷是何时来的？怎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果郡王却没正经受礼，反倒俯身捡起石桌上的箫，指尖轻轻摩挲着箫身的纹路，眼底笑意更浓：
“本王要是出了声响，哪还能听见这么动人的箫声？”
“方才在竹林外听着，只当是哪家仙子落了凡尘，走近一看——”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甄嬛清丽的眉眼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才知道是皇兄的爱妃。”
甄嬛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耳尖发烫，：
“王爷说笑了，臣妾不过是心烦意乱，胡乱吹罢了。”
果郡王直起身，将箫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甄嬛只感觉全身一股电流流过，酥麻瘫软，还带着一缕淡淡的清香。
果郡王却没挪开目光，指尖转着折扇，语气里的戏谑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
“方才听你箫声里的苦，怕是受了委屈吧。皇兄总跟本王念叨，说怕你总闷着伤了身子。”
甄嬛听果郡王这番话，不知如何回应，腕间忽觉一轻。
“这样吧，本王给你吹一曲。”
果郡王竟趁她失神，伸手将紫竹箫从她手里抽了过去，动作快得带着几分顽劣的笑意。
“王爷不可！！”
甄嬛又羞又恼，伸手就要去抢，却忘了体型差异，一掌拍在果郡王的宽阔胸膛上。
她又慌忙缩了回去，耳尖瞬间烧得发烫，只敢在心里想。
方才吹箫时，唇瓣分明碰过箫口，这箫若是被他拿去吹，岂不是成了间接的肌肤相亲？
这般逾矩的事，若是被旁人瞧见，或是传了出去，她与果郡王都要落人口实。
此地虽偏远，可到底是宫闱之内，她不敢冒险！！
可果郡王偏不还她，反倒将箫横在唇边，冲她挑了挑眉，眼底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你总吹苦调子，听着都让人心里发闷。本王给您换个章程，吹支《秋江夜泊》，瞧瞧能不能吹散n心头的郁气。”
说罢，不等甄嬛再开口阻拦，他已轻轻吹响了箫。
箫声初起时还带着几分随意，可越往后越清越透亮，像秋夜里拂过江面的风，带着水汽的温润，又藏着几分开阔的意趣。
没有她方才的悲戚，反倒透股通透。
甄嬛僵在原地，看着他垂眸吹箫的模样：月光落在他发间，箫身被他指尖轻轻按着，那处正是她方才握过的地方，连带着她的心，都跟着箫声轻轻颤了起来。
她想再开口劝，话到嘴边却成了轻浅的呼吸。
她何尝不知道这举动逾矩，可看着他认真吹箫的模样，听着这驱散了愁绪的调子，竟舍不得打断。
直到箫声落下，果郡王将箫递回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几分温热的触感：
“如何？这调子，总比方才的苦曲儿舒坦些吧？”
甄嬛慌忙接过箫，攥在手里不敢再看他，假装生气道：“王爷，此举不合规矩。”
嘴上说着不合规矩，可甄嬛心中却生出了丝许情愫。
这男子比皇上要养眼得多，吹的萧也不赖，若是……
她不敢再想往下想，生怕自己生了什么非分之想。
甄嬛连一句道别都没有，握着充斥二人情愫的萧，就匆忙往碎玉训的方向回去。
果郡王站在原地，望着她仓促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竹林尽头，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蹭过唇角。
方才吹箫时，箫口似乎还留着她的气息。
他眼底的玩世不恭渐渐淡去，多了几分隐秘的笑意，指尖在唇上摩挲片刻。
这边甄嬛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碎玉轩，刚跨进院门，就被迎上来的崔槿汐撞了个正着。
崔槿汐见她脸色泛红、呼吸急促，手里还攥着箫，忙上前扶住她：
“小主这是怎么了？出去时还好好的，怎的回来慌成这样？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
甄嬛慌忙挣开她的手，往内殿走，：“没、没什么，就是……走得急了些。”
可坐下时，脑子里忍不住回放方才的画面：他抢箫时的顽劣、吹箫时的专注，每想一次，心口就慌一次，连端茶的手都在抖。
她索性直接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小允子，语气冷静：
“小允子，你现在就去沁芳亭附近看看，方才我在那里待过，你去查一查，有没有宫人、太监路过，或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若有人瞧见了，务必问清楚，不许把今日的事传出去，明白吗？”
小允子简直一头雾水，今日之事是什么事情？
算了，小主这么着急，肯定是大事情。
他忙躬身应道：
“奴才这就去查，小主放心，定不会让旁人乱嚼舌根！”
崔槿汐看着甄嬛紧绷的侧脸，心里已猜透了七八分，却没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