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
实在是太晦气了!
柳闻莺看见滚在脚边的冥币那一瞬间神情难看的紧,她一扭头却见漫天白色的冥币就跟那雪花片似的随风飞舞。
刚刚升起的一点不悦在看见眼前的一些倏地消失不说,那傍晚那残阳如血,映照着漫天飞舞的冥币让柳闻莺打心底升起一股恐惧。
“莺莺。”
吴幼兰也察觉到了柳闻莺的情绪变化,就在柳闻莺打算扭头,顺着冥币飘散的方向看去时,吴幼兰却一把上前伸手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不论他们信不信鬼神,就这样的场景谁瞧着谁不心里发毛?
“不要看。”
此时就在柳闻莺打算扭头看去的方向的街道上正有一直奇怪的丧葬队伍缓缓前进,朝着她们这里走来。
一支沉默异常的丧葬队伍,最前方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他的身后是一群人抬着棺材。
吴幼兰的眼神极好,那厚重的棺材的上面似乎还沾着土,不像是从棺材铺里拿出来的,倒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就这样子奇怪的丧葬队伍,吴幼兰多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捂着女儿的眼睛将人带回铺子里直到外面的队伍从铺子门前走过、走远她们这才出来。
柳闻莺从头到尾被吴幼兰捂着眼睛,在吴幼兰看来小孩子还是不要多见这样的东西。
这是从她母亲那里就传下来的说法,不管是不是迷信,至少吴幼兰是听进去了,也是这样做的。
好像这样就可以怀念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
“娘,外面刚才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年底了家中有人去世了,未免可怜了些。”
吴幼兰语气有几分唏嘘,并没将自己看见的奇怪之处告知女儿,倒是晚上和丈夫柳致远睡觉前她说起了傍晚她们母女回来晚的那事。
“我瞧着那丧葬队伍不太对劲,这么久了咱们在宁越这边又不是没见过别家没了的时候,那队伍很是奇怪。”
“怎么说?”
柳致远听见吴幼兰的念叨,自然也好奇。
毕竟能被他老婆留意到了的那绝对不是简单的不同。
“别家送葬都是从城内往城外,吹吹打打,鬼哭狼嚎,披麻戴孝的一般数量可都不少。
可这支队伍从城外往城内不说,就一个人披麻戴孝,我瞧着另外那些人,最多腰间多根白色腰带,有的甚至连腰带都没,好像就是帮忙拉棺材似的。”
“这……”柳致远对于吴幼兰这形容也很是迷糊。
吴幼兰怀疑这棺材被人从土里挖出来,更是吓了柳致远一跳。
“不是吧?你确定么?棺材是从土里出来的?”
柳致远拧眉,下意识想要否认吴幼兰的猜测,吴幼兰当然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是诡异。
可是——
“那棺材上沾着土,看着确实不是太干净的样子。”
“好了,别说了,这事咱们猜也没用,今天傍晚这么大的动静,怕是不少人都看见了,你要是感兴趣,明日可以出门转转打听一下?”
“切?我那么闲的?就快过年了,炸丸子、炸鱼,还有些过年的吃食我可都要准备。”
吴幼兰被柳致远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了明日在家里要做的事情了。
“还有,明日你和莺莺记得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是,知道了。”
柳致远一把揽过妻子,絮絮低语,一夜好眠。
···
自打甘棠因为年底而关了门,吴幼兰的心思就彻底扑在了家里。
这几日,院子里的寒风吹过缠上了桂糖香与蒸糕的甜,。
柳闻莺和柳致远父女二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干净,门上贴着柳致远亲自写的对联。
窗户上也换了新裁的桃花笺,与屋外墙根下新买的几盆腊梅相互映衬,屋里屋外都透着焕然一新的感觉。
“莺莺丫头~”
门口传来李阿婆的叫喊声,柳闻莺应着,放下手里的抹布去往门口,就见笑容和蔼的李阿婆拎着篮子,篮子上盖着的细麻布在柳闻莺出现的时候便被李阿婆掀开。
随机,扑面而来的米香味比那胖乎乎的红糖年糕更早的进入她的眼帘。
“这是我家做的年糕,刚蒸好,过来分些。”
李阿婆和李阿公就住在柳闻莺家斜对门,平日里柳闻莺瞧见老两口遇见事了,也会出手帮忙,这巷子里大概李阿婆应该是对柳家好感度最高的人家。
柳闻莺家的年糕本来打算今晚再做的,她娘本来也说李阿婆还教她糯米粉和着红糖揉成团,蒸出来的年糕才好吃。
如今传授诀窍的本人现做年糕,柳闻莺不争气的咽了一下口水。
“婆婆里面坐,我阿娘还刚刚做了些糖渍金桔,您正好拿些回去给阿公泡水喝。”
吴幼兰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时也早早的就在厨房这边将给李阿婆的吃食装好,亲亲热热的出去将东西递给了李阿婆。
说实在的,尽管巷子里不少人家都被吴幼兰喷了个遍,但是花了这些钱买下的房子也不是说搬走就搬走,巷子里住着的也并非她对外说的那么夸张,尽是些乱嚼舌根的。
其实好人家也是有的,而且大家也是相互介绍认识的。
可巧了,李阿婆他们家就是一户好人家。
并且在李阿婆的介绍下,巷子里还有些人家也是和柳家人多了几分交情。
否则,那些子背地里说人坏话的,真当吴幼兰是什么神算子不成,早八百年前她们干得一些烂糟心的事情能被她知道,还能追着人喷?
送给了李阿婆自家做的蜜饯和一些糕点之后,巷子里的其他几户自然不会落下。
今年是他们一家穿越来之后第一个以自由身的新年,一家子过得很是郑重。
江南这边的除夕夜要出门放岁灯。
三十那日,掌灯时分,柳闻莺一家提着岁灯走出了巷子。
柳闻莺走到巷口的河边石阶上将岁灯点亮,放入水中的同时学着旁人低声念叨着,祈愿来年顺遂。
然后又加了两句希望全家日子蒸蒸日上。
待到祈愿结束,柳闻莺望着岁灯落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荡,溅起的淡淡涟漪与不远处的街道上还传来的“傩舞”声撞在一处。
先前看傩戏还是端午的时候当时就给柳闻莺震撼到了。
等搬到了这里才知,年底除夕这日的正驱傩才是声势最为浩大的一场傩戏。
正所谓“除夕驱挪毕,守岁迎新春”。
柳闻莺一家放完岁灯,耳边便传来了街道上传来的阵阵吆喝。
一家三口便顺势走到了街上,看着那些后生戴着假面,簇拥着披着绣着水纹的布袍的方相士,敲着竹鼓沿街走,嘴里唱着“逐疫去邪,岁岁安康”。
今日,府城内有各处都有傩戏的队伍。
傩卒不仅仅只是在大街上走过,更是会走入巷子,几乎是挨家挨户的“驱疫”。
柳闻莺他们一家原先也是在巷子外长街上观看,最后便跟着来到他们朱巧巷的“驱疫”的傩卒早人家一步先回到了自家。
等到傩卒们来到自家门口,队伍里的方相士抬手在门上轻拍两下表示驱疫,边上的后生递给他们一家一小包干艾草。
柳致远双手接过艾草,吴幼兰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肉干和点心包好递了过去,嘴上也不断说着:“辛苦各位,来年顺遂~”
爆竹声随着傩卒远去之后在巷口炸响,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远处的竹鼓声,柳闻莺一家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中。
在摆满吃食的桌前,柳致远给每人碗里舀了勺热乎乎的甜汤,在他的示意下,大家以甜汤代酒,共同举碗:
“吃了这碗又甜又润糖圆子,年年岁岁一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