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城那扇紧闭多日的厚重城门,在黎明曙光中缓缓开启。
城守岳领一身沾满风尘与血污的铠甲,亲自率领着城内军民,列队迎接这支如同天降神兵般的先行军。
没有过多的寒暄,岳领虎目含泪,对着端坐马上的林德尚重重抱拳,声音哽咽却洪亮:
“林将军!”
“岳某代阜阳城数万军民,谢将军及时来援!”
“此恩,阜阳城永世不忘!”
他身后,无论是衣衫褴褛的百姓,还是伤痕累累的守城士卒,无不眼含热泪,激动地望着这支虽然人数不多,却气势如虹的骑兵。
昨夜城外那震天的喊杀声、冲天的火光,以及最终山麓族大旗的轰然倒下,早已让他们明白,希望来了!
林德尚翻身下马,扶住岳领:
“岳城守坚守孤城,力抗强敌,辛苦了!”
“我等奉皇命而来,此乃分内之事!”
他目光扫过城头那些疲惫却坚毅的面孔,沉声道,“进城!”
队伍有序入城。
陆沉牵着马,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前方那个挺拔的“林远”小将。
看着她甲胄上沾染的尘土和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看着她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他的心一直悬着,直到确认她行动如常,并未受什么重伤,才稍稍安定。
城守府简陋的大堂内,举办了第一场胜战的庆功宴。
没有丝竹歌舞,没有珍馐美馔,只有大盆的炖肉,粗糙的面饼,和当地浑浊却烈性十足的土酒。
但气氛却异常热烈,劫后余生的庆幸,首战告捷的振奋,让每个人都放开胸怀,大声谈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林玉婉坐在父亲下首不远处,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被汗水与尘土模糊,却难掩清丽本质的脸庞。
她小口吃着饼,听着周围将士们兴奋地讨论着白天的战斗,感受着这久违的、属于战场的粗犷活力。
陆沉端着酒碗,状似无意地踱到她身边坐下,趁着众人喧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林远小将,今日……有没有受伤?”
他的目光仔细扫过她的手臂、肩颈,生怕漏掉任何不妥。
林玉婉抬起眼,对上他写满担忧的眸子,心头一暖,却故意板着脸,反问道:
“你呢?那家伙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下次别那么傻正面硬扛。”
她可是清楚地听到了那声兵器交击的巨响,看到了他被震退的半步。
陆沉被她这带着责备的关心弄得心头一涩,又有些甜,低声道:
“我皮糙肉-厚,不妨事。倒是你,箭术虽好,近身搏杀还需更小心。”
他想说的是,看到那巴图鲁冲向她时,他心跳都快停了。
简单的几句交流,在喧闹的背景下几乎微不可闻,却承载着千钧重的情意。
他们都戴着身份的枷锁,身处纪律严明的军营,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式,传递着压抑在心底的汹涌波涛。
目光交汇处,是无需言明的默契,是生死战场上凝结的信任,更是那份深埋的、在刀光剑影中悄然滋长的情愫。
不远处,林德尚的目光掠过并肩而坐的二人,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山麓族大营,气氛却如同冰窖。
败退回营的巴图鲁跪在族长父亲面前,身上还带着厮杀后的狼狈。
族长脸色铁青,听着儿子汇报损失和战旗被射落的经过,越听脸色越沉。
“废物!”
族长猛地一拍面前粗糙的木案,怒吼道,“区区七百人,就能把你打得如此狼狈?连族旗都保不住?我山麓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旁边几个巴图鲁的兄弟,非但没有出言安慰,反而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巴图鲁又羞又怒,猛地抬头,争辩道:
“父亲!不是我们无能!是他们……他们军中有女人!射落我们大旗的,就是个女人!”
他此言一出,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声。
“哈哈哈!大哥,你是被打傻了吗?”
一个面容阴鸷的年轻人,正是族中老二阿古拉,他嗤笑道,“女人?女人是拿来在帐篷里暖被窝、生孩子的!她们连刀都拿不稳,还能射落你的大旗?输给一只‘母羊’,你可真给我们山麓族长脸!”
“就是,大哥,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点的嘛!”另一个兄弟也跟着起哄。
巴图鲁被兄弟们嘲笑得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却百口莫辩。
阿古拉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他上前一步,对族长说道:
“父亲,大哥既然被‘母羊’吓破了胆,丢了族旗,折了士气。不如让儿子我带三百精兵,明日一早便去阜阳城外叫阵!定要将今晚的场子找回来!”
他顿了顿,故意用轻蔑的眼神瞥了巴图鲁一眼,继续说道:
“我倒要亲自去会会大哥说的那只‘母羊’!看看她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儿子我亲自去把她抓回来!到时候我就当着大哥的面,折断她的弓,撕碎她的骄傲,让她跪在地上给大哥磕头认错!”
也让族里的勇士们都看看,所谓大乾的女将,在我们山麓勇士面前,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大哥,女人,终究只是女人!”
他这话语极尽侮辱,既踩了巴图鲁,又显得自己勇武,更用龌龊的念头煽动着帐内其他头领的情绪。
族长沉吟片刻,败仗确实需要挽回颜面,老二的提议虽然狂妄,但若能成功,无疑能极大提振士气,也能狠狠打击阜阳守军的嚣张气焰。
他看了一眼满脸不服却无力反驳的长子,又看了看信心满满、急于表现的次子,最终点了点头。
“好!阿古拉,就给你三百族中最勇猛的战士!”
“明日,我要看到你的胜利,还有……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母羊’!”
阿古拉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躬身领命:
“是!父亲!儿子定不辱命!”
一场针对林玉婉的、充满恶意与侮辱的挑战,就此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