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喷着浓烟,晚点了足足八个小时才吭哧吭哧驶入京市站台。
贺承抱着睡熟的念真,苏渺和穆云清提着大包小包,三人都是一脸疲惫。
“天都擦黑了,爸派的车怕是早走了。”苏渺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贺承当机立断:“先找地方住下,明早再过去。我去买点吃的。”
他们在车站附近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国营旅社,开了两个房间。
苏渺给念真喂了奶,小家伙又沉沉睡去。
穆云清看着简陋的房间,叹了口气:“这折腾的,孩子受罪。”
“好在贺承跟着。”苏渺铺好自带的干净小褥子,把女儿轻轻放下,“明天就到了。”
贺承买了几个热馒头和酱菜回来。
三人简单对付了一顿。
夜深了,窗外传来火车汽笛的长鸣。
苏渺听着身边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和隔壁母亲轻微的鼾声,心里对京市的日子既期待又有些没底。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
贺承抱着女儿,苏渺和穆云清提着行李,按地址找到了贺正强住的那片干部楼。
小院门没锁。
苏渺上前敲了敲里屋的门。
门开了,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穿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年轻女人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找谁?”她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三人,目光在贺承脸上停了停。
苏渺愣了一下:“请问,贺正强同志是住这里吗?”
“哦,贺叔叔啊,”年轻女人语气随意,侧身让开,“他上班去了。你们是?”
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
“我们是……”穆云清刚开口。
贺承抱着女儿,声音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我是贺承,这是他儿媳苏渺和我岳母。我爸让我们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明显多出来的女性用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带着审视。
年轻女人眼神瞬间亮了一下,尤其在看贺承时,随即又掩饰下去,拖长了调子:“哦——是贺承哥啊!快请进快请进!贺叔叔提过你们要来,没想到这么早。”
她热情地想去接穆云清手里的包袱。
贺承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一下,语气没什么温度:“我们自己来。”
他抱着孩子,和苏渺、穆云清径直走进客厅。
柳曼如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赶紧倒水:“我叫柳曼如,我爸是贺叔叔的老部下。贺叔叔一个人住着不方便,我偶尔过来帮着收拾收拾,做做饭。”她一边解释,一边殷勤地把水杯放在贺承面前的茶几上。
苏渺和穆云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同志辛苦了。”苏渺客气地说。
“不辛苦不辛苦!”柳曼如又把注意力转向贺承,挨得近了些,“贺承哥,喝水。这孩子真可爱,是叫念真吧?贺叔叔可喜欢了,老念叨。”
她把孩子夸了一通,又热情地带着他们参观屋子。
“这是贺叔叔的卧室,”她推开主卧门,“这是我的房间,”又推开次卧门,里面布置得相当女性化,“……这间朝阳的,贺叔叔说留给贺承哥你们回来住,我昨天刚打扫过,换了新床单呢!”
她有意无意地强调着自己对这里的熟悉和打理。
贺承把行李放在客厅角落,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全程面无表情,对柳曼如的介绍和热情没有任何回应,眼神疏离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柳曼如又张罗着要去切西瓜。
趁她去厨房的功夫,穆云清凑近苏渺,压低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八卦:“渺渺,这姑娘……看着不大对劲啊?这家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东西……你公公他……”
苏渺也皱了眉,压低声音:“妈,我也纳闷儿呢。爸信里可一个字没提过家里有这么个人常住啊?这也太不见外了。你看她那样子,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婆媳俩心里都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柳曼如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笑盈盈地放在茶几上。
“贺承哥,嫂子,阿姨,快尝尝,可甜了。”
她挨着沙发扶手坐下,离贺承不远,眼神总往他那飘。
“贺承哥,你好些年没回京市了吧?变化可大了!改天我带你到处转转?”
贺承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只是低头轻轻拍哄着怀里的女儿。
苏渺拿起一块西瓜递给母亲,自己也拿了一块,语气平淡地接过话头:“谢谢柳同志。我们刚来,安顿孩子要紧。爸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贺叔叔忙得很,晚饭前能回来就不错啦!”柳曼如摆摆手,“午饭我来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贺叔叔都说好吃呢!”
苏渺没接茬,看向贺承:“承哥,要不先把孩子的东西拿进房间归置归置?念真也快要醒了。”
“嗯。”贺承抱着女儿起身,去拿行李。
柳曼如立刻跟着站起来:“对对,我帮你们铺床!”
贺承拎起最大的行李包,再次挡开柳曼如伸过来的手,语气冷硬:“不用麻烦。我们自己来。”他眼神示意苏渺和穆云清拿其他东西,径直走向那间留给他们的卧室。
柳曼如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只得讪讪地跟了过去。
卧室里,贺承放下行李,把女儿轻轻放在铺着崭新床单的床上。
苏渺和穆云清开始打开包袱,拿出孩子的奶瓶、尿布和小衣服。
柳曼如站在门口,看着贺承动作轻柔地给女儿掖被角,眼神有些复杂。
“贺承哥可真细心,”她没话找话,“带孩子这么熟练。”
贺承没回头,专注于女儿:“嗯。”冷淡的回应让气氛更加尴尬。
柳曼如站了一会儿,没趣地转身:“那…那我去准备午饭了。”
等她脚步声远去,穆云清立刻关上门,小声道:“渺渺,你瞧见没?这姑娘眼睛都快粘承子身上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苏渺一边叠着念真的小衣服,一边若有所思:“妈,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说是爸老部下的女儿,帮忙照顾家里。可这照顾得……也太像女主人了。爸难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