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彻头彻尾的绝望。
顾四爷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封死了……他亲手封死了……”
瘸腿李伸手在那个破洞里胡乱掏了一把,满手的红砖灰,冰冷而粗糙。
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完了……真的完了……”
他靠着被火焰熏得滚烫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路……前后都是死路啊……”
身后,是特勤队员防爆靴踩在碎瓷上的脚步声,是火焰吞噬木料的爆裂声,声声催命。
眼前,是一堵冰冷、坚固,由庄若薇的亲爷爷在三十年前就亲手砌死的墙。
“陈舟!你这个疯子!”
顾四爷将所有的怨毒都投向那个抱着庄若薇,一动不动的人影。
“我他妈就不该信你的鬼话!现在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你满意了!”
陈舟没有理他。
他抱着庄若薇,一步步走到那堵宣判了他们死刑的墙面前。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她的身体,又冷了一分,那种冰冷,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他心脏里钻。
“警告!里面的人听着!”
楼外的高音喇叭穿透了烈火的喧嚣,声音冷硬如铁。
“立刻放下武器,从正门出来!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这声警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角落里被困的人群彻底崩溃了。
“我不想死啊!”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江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握着刀的手背青筋毕露。
他看着陈舟坚挺的背影,喉咙里压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
“陈爷!给个话!兄弟们就是死,也跟你一块儿冲了!”
陈舟终于动了。
他没理会身后的咆哮,径直走到墙边,手掌抚过粗糙的青砖,划过一道道古老的砖缝。
他又走到那个被砸开的破洞旁,捻起一点红色的砖灰,在指尖用力碾开。
青砖为表,红砖为里。
他猛地抬头,视线在那面巨大的青砖墙上一寸一寸地扫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属于“十翼”的金属残片。
跳动的火光下,残片边缘不规则的缺口,就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他的手在墙上飞快地摸索,最终停在墙角一块毫不起眼的青砖边缘。
那里,有一个几乎与砖纹融为一体的凹槽。
陈舟将金属残片对了上去。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他猛地回头,那双眼睛在火光中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江河!”
“在!”江河一个激灵。
“别砸了!把那幅画铺在地上!”
江河的手下立刻手忙脚乱地将那幅《八骏图》在滚烫的地面上展开。
陈舟单膝跪地,动作却无比轻柔地,将怀里的庄若薇平放在画卷的中央。
然后,他伸手,从庄若薇贴身的衣领里,轻轻抽出那根用红绳系着的金属长针。
听骨针。
“警告!这是最后的警告!”
“十秒后,我们将强行突入!十,九,八……”
冷酷的倒计时开始了,
陈舟充耳不闻。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画卷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孩身上。
血脉。
共鸣。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炸响。
“瘸腿李!”陈舟爆喝。
“哎!在!我在!”瘸腿李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扶她起来,让她靠着墙!快!”
瘸腿李手忙脚乱地照做,将庄若薇柔软的身体扶起,让她冰冷的后背,虚弱地贴在了那面冰冷的墙壁上。
“三!二!一!”
“行动!”
一声令下,数枚催泪弹和震爆弹拖着刺耳的尖啸,从破碎的大门呼啸着飞了进来!
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吞噬了一切!
陈舟在同一时刻,做出了最后的动作。
他将那枚“十翼”的金属残片,作为钥匙,稳稳地嵌入了墙上的凹槽。
然后,他举起那根属于庄若薇的听骨针,作为引信,对着残片旁边,另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孔洞,狠狠刺了进去!
针尖没入。
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所有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即将被绝望彻底熄灭时。
“嗡……”
一声来自远古的低鸣。
整面墙壁,连同那被红砖彻底砌死的部分,竟开始作为一个整体,向内缓缓沉降。
一股冰冷、潮湿,带着千年尘埃与铁锈水腥的气息,从开启的黑暗中,扑面而来。
一条通往未知的地下暗河,展现在他们眼前。
“行动!”
在震爆弹的白光与轰鸣彻底吞噬雀儿楼的瞬间,陈舟的爆喝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抱起靠在墙边的庄若薇,第一个跨入了那扇刚刚开启的石门。
冰冷潮湿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与身后灼热的火浪形成了生死两重天。
“跟上!”
江河的反应只比陈舟慢了半拍。
他没有跟着冲进去,而是猛地转身,抄起地上那尊砸墙用的半人高香炉,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刚刚冲进来的几个特勤队员狠狠扔了过去!
沉重的香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风声砸在防爆盾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特勤队的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乱,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两秒钟。
“走!”
江河不再恋战,转身冲入黑暗。
顾四爷被这神迹般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被求生的本能驱使,连滚带爬地跟了进去。
“等等我!等等我啊!”
瘸腿李哭喊着,手脚并用,几乎是滚进了石门。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轰隆”一声闷响,那面厚重的石墙,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合拢。
最后一道火光被彻底隔绝。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身后是坚不可摧的石壁,隔绝了火场、警笛和钱向东布下的天罗地网。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脚下潺潺的水声,和几人粗重的喘息。
“亮……亮呢?”瘸腿李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空旷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谁有亮啊……我操,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啪嗒”一声。
一小簇昏黄的火苗亮起。
是江河点着了他的防风打火机。
火光微弱,却足以驱散一小片黑暗。
他们看到自己正站在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狭窄通道里,通道两侧是半人高的水渠,里面流淌着黑不见底的水。
墙壁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
“这……这是老京城的地下水系……”顾四爷扶着墙,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我以为……我以为早就被填平了……”
“这里不是普通的水系。”
陈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破了顾四爷的喃喃自语。
江河举着打火机走上前,火光照亮了陈舟的脸。
他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冷硬如铁,怀里紧紧抱着庄若薇,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从墙壁上不断渗出的、阴冷的寒气。
顾四爷看着他,又看了看脚下那诡异的活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