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院子外头的动静,奚春就见一肤黑身形极阔的妇人出来了,身着灰色苎麻坎肩褙子,腰间系着一条葛布碎花围裙,头发用竹钗子固定,脑袋上包裹一条蓝色巾帕,一看就是干活极其利索的妇人。
谢家院子里里外外更是被梅花拾到的格外利索,鸡鸭圈养有序,粪便清扫到一边,甚至靠近院墙下还种了姜块和野葱,绿油油的韭菜一茬一茬的,靠门边的晾衣架上是一排排衣服,环视她小时候的农村生活。
奚春瞧了默默点头,一看就会过日子啊。
一见是自己新认识的明珠,梅花双手在腰间擦了几下,笑盈盈的上前:“薛娘子,哪阵风将你吹过来了,大中午太阳高高挂,你出门不嫌热啊。”
薛明珠嗔怪的瞪了她一笑,似撒娇的用力抱着梅花的手臂,语气熟捻:“听你这话是不欢迎我,亏我眼巴巴的来找你帮忙。住在定西村的谁不知道你可是出了名的梅大善人,心肠最是好,丈夫孩子都有个好营生,我如今可犯难了,你定要帮我。”
梅娘子被捧的心花怒放,得意晃头:“就你会说话。”
哼笑:“说吧,找我做什么。”
奚春这时才眼巴巴的递了几包香辣炒田螺过去:“河里摸上来自己做的,不值几个钱,送给娘子你尝鲜。”
梅花是个嘴馋的,听到有吃的,忙接过来打开阔叶,香辣的气味直勾勾的往鼻子里钻,勾的她口齿生津,没忍住快速捻起一颗吸溜一口进嘴里,眼珠蹭的一下亮了,顾不及说话,一连吃了半包才勉强过瘾,也不觉羞赧。
将田螺放回屋中,当下对奚春就欢喜上了,拉着人亲切的询问:“好孩子你只管说,要婶子做什么。”
农户家自然是没有纸笔的,底下踩的地也是硬梆梆的,奚春索性冲梅娘子讨要一根烧火棍,将脑海中预想的烤炉画出来,还在一旁解释:“底下掏个十来寸深的小洞,上面留个三尺高用来砌筑炉体,还要留出炉门和烟囱,我用来烘烤东西。”
黑色的炭火还在地面画了几个视角的图片,说完后,奚春有些局促的看着梅娘子也不知她能否听懂。
梅花仔仔细细将图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起方才这姑娘的手都不带抖的,画出来的东西自然好看,烤炉头上还顶着两个兔子耳朵,实用又好看。
盯着她,唇角微翘:“小娘子年纪不大本事不小,还会作画了,你烤东西家中灶膛也是一样的。”转念一想:“建个炉子也方便,不过我还是头一回见,可真新鲜。”
奚春面色一紧,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梅花好像只是话赶话来了,不消她回复,话锋一转:“这个也简单,不消我当家的出面,我就能给你做出来,砌砖,填充,夯实勉强也算半个师父,做出来饿东西不比那些男人差。赶上这几天我闲,你若是放心,我现在就可开始。”
能快点做,奚春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双手握拳作揖行礼:“有劳娘子了。”
梅花皮笑肉不笑:“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礼节一套一套的,跟你娘一样。”
奚春如临大敌,望着薛明珠心道我的娘啊,您可真是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啊,薛明珠罕见尴尬不已,扭头装瞎子。
不得不说,这位梅娘子真是个敞亮人啊,带上一应砖块工具就到了薛家,选了灶房靠院墙的位置,烟囱对着后面就不会熏灶房里的人,拿着锄头三两下就挖了个大坑,随后双脚踩下去,不停用木棒在上面捶打,还要填充黄泥和沙子,美其名曰结实耐用。
只看这梅娘子利索的动作,奚春就知这烤炉妥了。
这会儿几个舅母都没在家,抱上衣服料子找交好的娘子学着做衣裳去了。富贵出身的舅母刺绣缝补还算高手,可将几尺布原模原样的做成衣服就是愣头青,害怕自己瞎琢磨糟蹋料子,只能找人帮忙。
梅娘子在夯实黄泥的基础上砌上一层耐火砖,方位朝烟囱倾斜,便于排除炉灰和烟气。
正儿八经做的时候,薛家是要什么没什么,给脾气极好的梅娘子都整无语了,一身黄泥灰烬,还要两头往自家跑。
砌砖炉体时,梅娘子顺手给薛家破破烂烂的院墙垒好了,只见她双手攀爬,一屁股坐上结实的墙头,随后抄起工具就在边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嘴上叮嘱:“现在还没干透,可别推囊,赶明儿我再给你家院墙上一道石灰,保准结实又耐用。”
奚春在旁边瞧的嘴都合不上,暗道真是吾辈楷模啊,这般利索能干,要什么男人。扭头进了灶房,等再出来时,手上还端着一碗醪糟汤圆,顶上堆了一层厚厚的奶油雪顶冰淇淋,加上她自己捶打完成的果酱,洒了点碎渣饴糖块。
唤声:“娘子,下来吃点东西吧。”
梅娘子做的正高兴了,被打搅了很是不爽,刚想呵斥几句,却瞟到小姑娘手中端着的冰凉刨冰,拒绝的话瞬间塞进肚子里,双手一拍从院墙上跳下里,嘴上囫囵:“真是太客气了,瞧你还专门跑去买刨冰,是魏家的。”
诚实接过来,舀了厚厚一大块送进嘴里,立即被这奇妙的搭配惊到了,快速咀嚼两下又舀了两勺进肚子,再看奚春,眼中发射出惊世奇才般的光芒,拉着她左顾右盼:“我滴个亲娘啊,你这小娘子脑子里装的什么,醪糟我吃过,汤圆我也吃过,酥络也吃过,但弄到一起还是头一回见。”
“娘子觉得好吃。”奚春反问。
梅花言语坚定:“比魏家刨冰还好吃。”她可是魏家刨冰的忠实顾客啊,宁肯在穿着上俭省些,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这张嘴。一到夏季,准要带上一钱银子去李庄吃上几碗刨冰酥络,不吃上一回,比死了还难受啊。
奚春美滋滋的表示:“想吃多少我管够。”
转头指着后面的烤炉:“等这个做好了,我烤面包给娘子吃。”
一日吃上两道新鲜玩意儿,如今还有个新奇的面包,梅花激动的西北不分了,干活的劲十足。原本还抬头望天,逗弄薛家的小婴儿,如今艰苦奋斗的犹如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老黄牛。
一个下午就将烤炉做好了,连额外的灶膛都新起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