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春找伙夫借了碗热水,往里头化了一小块红糖混上米汤喂给平安喝,平安吃饭也乖的很,不需要人哄,两颗葡萄似的眼珠子看见勺子就张嘴了,脑袋还会跟着扭扭。
奚春不由感慨,难道物质匮乏的时候,小孩都如此听话吗?
手掌捏捏小妹妹的脸颊,瘦的都凹陷进去了,每每看见她都好一阵心惊肉跳,叹道:“真是委屈平安了,到了西域,姐姐定天天给平安喝肉汤。”如果不做军妓的话,暗自补充后面一句。
吃完的薛女女也在旁边,摸摸平安的小手小脚,亲昵的叫:“姐姐最喜欢平安了,平安最招人喜欢,我们都喜欢平安,到了敦煌,有城的地方,四姐姐一定给平安找羊奶牛奶喝,把平安养的壮壮的。”
薛阿娘不甘示弱,叫嚷道:“我也最喜欢平安了,给平安买好吃的。”说完,手心攥了攥藏在胸口最下面的银坠子,到了西域,安稳了就送给平安。
奚春喂完一碗红糖米汤水后,和四姐姐抱着平安找个了僻静的地方为妹妹换洗尿布,擦擦身子。
将小姑娘全身擦了一遍之后,抱着妹妹香了好几个,兴奋道:“平安可是我们全家最香最干净的小宝贝了,姐姐就喜欢和平安抱。”
她一直坚信在小的孩子都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爱意,既然物质上短缺,她就和身边人多夸平安,福至心灵的薛女女赞美话不要钱似来了:“四姐姐也最喜欢平安了。”凑近在她脖颈间猛吸一口:“平安最香了。”
小姑娘被逗的咯咯笑个不停,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
薛女女将尿布垫好,给妹妹穿好衣服,抱着人站起来,嘱托道:“你快些擦擦吧,我给你盯着,没人看我们这边。”
“好。”奚春说完,迅速找出先前在长安买的帕子,打湿后脱下裙摆仔仔细细的擦下面,过了寒冷的冬季后,为了干净卫生,奚春尽量做到两三天擦洗一次,但不是每次都有机会。
一是赶在住驿站,没有妇人,茅房又臭烘烘的,外头还有人等着用,根本没有机会,如今住在荒郊野外还好些。
快速擦完之后,从四姐姐怀中接过妹妹嘱托道:“我用干净的帕子沾了下水,洗也是倒出来的,你直接用吧。沾出来洗,剩下的水还能再用,也不知还能不能遇上河流。”
薛女女点头,陡然询问:“话说,你多久没来月事了?”
“不知道,从我们家出事那月就再也没来过了。”说完,奚春看着自己和平安手指甲盖上的月牙,消失的差不多了,心中畏叹:“我看医术上写,身子虚弱,贫血,就没有条件来月事,我都记不清多久没吃饱了。”
“也是,我如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饱,连这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像她们二人般爱干净的姑娘估计就两个,寻常人都是不管了,一是没水,二是怕被看见。薛家几个舅母还有母亲心中都带着廉耻心,认为在荒郊野外暴露身子是不齿的行为,故而宁愿忍着也不愿清洗。
也就离经叛道的奚春和薛女女不怕,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位古代四姐姐是位妙人了,自小就能识破男人的花言巧语,如今还能摒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德绑架,前十几年都是千金小姐,如今就是变成泼妇也不觉得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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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拢关道到敦煌足足走了一个半月,四月下旬总算看到一座盛大的城池,可这还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要穿越整个河西走廊,预估还有一个月半月两个月才能到西域,没有马车,靠着人的双脚,就是如此苦兮兮。
但总算看见城池就是,来不及悲伤,奚春带着薛女女和薛垚悄悄向看守寻了个方便,就外出开小灶去了。敦煌黄沙遍地,所有人都蒙着脑袋,露出鼻子和眼睛,整个城市就写着两个字,干燥。
说实话,这和奚春对敦煌的印象完全不同,七彩丹霞还有莫高窟什么的,当然是见不到的。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家家户户都养骆驼,故而盛产骆驼奶,咱们的薛平安小朋友总算能喝奶了。
奚春买了个水袋子,将银钱递给摊贩,看着白花花的骆驼奶流进水袋子,激动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被风一吹又干又难受,真是想哭啊。
即使摊贩开出了八十文一小杯的高价,奚春还是大方的要求对方灌满水袋子。
又去买了当地极富盛名的油炸桧,七色烧饼,还有野驼酥等好几种肉回去,路上好歹也开了几次小灶,薛家人早就心照不宣的找出了如何瞒着人,又能开荤的好法子,挨个吃的满嘴流油,浑身有了力气才作罢。
吃饱喝足后的薛明珠和奚满粮找人谈天说地了,这段时间,二人或多或少也结识了不少人,多说说话人都不抑郁了。
奚春看着抱着膝盖蹲在院子里的那位美妇人,双眼发直,瞧着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人都迷迷瞪瞪的。自从她唯一的孩子被马熊弄死后,夫妻俩就跟丢了魂似的,一整天话也不说了。
奚春曾经让家中最话痨的爹娘分别出战,可一点用都没有,嘴巴都说干了,也不见对方吱声,瞧着跟疯了似的,她很是担心这二人的精神状态。
“别看了,人各有命,活着的唯一念想都没了,如此也正常。”
“我见还能吃饭,说不定还有救,你让姑姑多去找那位娘子说说话,保不齐有用。”薛女女随口道。
奚春听了觉得有理,可看着那边和几个妇人打成一片说的热火朝天的亲娘,咳咳咳嗓子,她决定亲自上阵。
“娘子,你家住哪儿啊,姓什么啊,我瞧娘子面熟,说不准家中还是远亲。”她笑盈盈开口。
寂静,是长久的寂静。
“娘子别伤心了............”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到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壶水才消停,可这娘子还是一句话不说。薛女女双手一摊,好似再说,看吧,我就说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