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女儿想着，”沈明珠抓住时机，声音放得更轻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总是闷在屋子里，便是好人也要闷出几分郁气来。”
“前两日我听书院几位同窗说起，西郊宝华禅寺景致极好，山不高，路也平缓，入春后山道旁开满不知名的野花，粉白黄紫一片，很是悦目。都说……那儿的菩萨最是慈悲，香火也盛，尤其保佑家人康泰……”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母亲，眼中盛满了真挚的恳求和一种近乎于信念的光芒，“娘亲，我想带明曦去宝华寺上柱香。”
柳琳琅瞬间蹙紧了眉头：“不可！明曦那身子骨如何经得起车马劳顿？山上风又硬，万一……”
“娘亲！”沈明珠急切地打断，又连忙放缓声音：
“女儿并非鲁莽。您看，宝华寺离城不算太远，最多半个时辰车程。寺在半山腰，有平整山道直达大殿，备上软轿，曦曦连路都不需多走一步。我们拣最暖和、无风的晴日去，多带些暖炉厚褥。况且……”
她看着母亲眼底的松动，加了码，“小神医川栢前日不是说，气顺方能病除？让曦曦出门瞧瞧春光，听听钟声梵呗，呼吸些草木清气，或许……或许对她的心绪和身子更有益呢？总比一直困在暖阁强啊！女儿只是想为妹妹去诚心诚意地拜拜菩萨。”
柳琳琅沉默下来。
女儿眼中那殷切的期盼和字字句句都在为妹妹考量的话语，令她心头一颤。
她何尝不想让明曦好过些？何尝愿意看她如同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永远囚禁在方寸之地？只是那咳血的症状像悬在头顶的利刃，让她每迈出一步都如履薄冰。
明曦的身子已经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当真路不远？软轿稳当？”柳琳琅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权衡后的松动。
“千真万确！”沈明珠眼睛亮了起来，知道母亲心动了，“女儿早几日就悄悄托了人打听清楚路线了！软轿必然要最稳当舒适的！”
柳琳琅凝望着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良久，终是缓缓点头，那应允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也罢……你说得是……只是需得一切准备万全，不能有半点差池。待选个极好的天气，备足人手，再去吧。”
“多谢娘亲！”沈明珠欢喜得几乎跳起来，强压着激动，用力握了握柳琳琅的手，“娘亲放心，女儿必会准备得滴水不漏！定要让曦曦舒舒服服、平平安安地拜这一回佛！”
得了母亲的默许，沈明珠如同踩在云端，整个人都轻盈雀跃起来。
自打沈明曦毒发，她的心情还没这么松快过。
回到自己房中，她立刻铺纸研墨，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她并没有打算只姐妹二人去。
既是赏春景祈福，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索性就将几个玩得要好的姑娘全都邀请上。
她提笔便写了字条，写完又命人各自将东西送出去。
字条飞快送了出去。
消息传到各府，自然是一片响应。
沈明曦的病一直是大家心头的挂念。
秦芸的回应自然是最快的，她如今本就住在府上，时不时便要来探望沈明曦，二人之间虽没有血缘关系，但秦芸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嫡亲的妹妹。
安顺恰巧带着安宁在安意的府上玩，收到字条，安顺轻哼：“还算她有分寸，知晓叫上我一道。”
若是不叫她一起……等到了书院，有她好果子吃！
安意笑着吩咐宫人去准备了些药材和补品，原本是要带上些方便携带的点心的，谁知安顺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嫌弃地开口：“你这府上的厨子做的点心，可没有将军府的厨子做的好吃。”
就连往日安安静静的安宁也壮着胆子跟着点点头。
将军府的点心确实好吃。
安意顿时哭笑不得，伸手去戳她们二人：“改明儿我将这话告诉明曦，让她也看看，你们这两位公主有多嘴馋！”
安宁回了宫，翻箱倒柜，最终找出一块品质极佳的羊脂玉平安扣，用自己最柔软的丝帕包了又包，准备带去。
至于杜雪容，看到那纸条，若非是杜如茵拦着，怕是当即便要冲到将军府去，告诉沈家姐妹俩自己愿意跟着一道去。
“姐姐，你看我！”杜雪容握着纸条，对着杜如茵摆了个姿势：“现在师父让我蹲马步，我已经能蹲两柱香了！”
元宵那件事发生后，杜雪容的心思彻底沉静下来，如今练武也不拖沓了，看得出来，比当初的决心更甚。
杜如茵眸光柔和，看着她附和道：“是是是，我就知道，我妹妹，天生便是练武奇才，巾帼不让须眉，往后姐姐的安危可就靠你保护了。”
“那是自然！”杜雪容点点头，看着姐姐饮下杯温茶，又开口道：“姐姐，往后你若是嫁人，姐夫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噗！”杜如茵没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确定要出门后，将军府上下也开始为这趟宝华寺之行忙碌起来。
挑选的是府中最稳当宽敞的马车，内里仔细铺上厚厚的锦褥；软轿选了轻便坚固的，连轿夫的脚步都要先演练；各色暖炉手炉装满了上好的银霜炭；防风保暖的大氅、斗篷都备了几套；食盒里除了常备的药膳，也添了新鲜出炉的点心和蜜饯；跟随的护卫更是精心挑选，由孟凡亲自带队，确保安全无虞。
沈明珠忙前忙后，细致周到，每一样东西她都要亲自过目才放心。
连装香烛的篮子，她都选了新的，竹篾细密光滑，绝不会扎了妹妹的手。
柳琳琅虽忧心，却也被女儿这股劲头感染，看着府中因为这次出行而难得的涌动生机，心中那点忧虑深处，也悄然升起一丝微弱的祈盼。
沈君瑞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要不用力，正常行走是没有问题的。
此次出行，不仅有府上的女眷，几位公子和隔壁淮安王府的世子同王妃也一道随行，带的是府上的亲卫，甚至调动了宫中的部分禁卫。
暖阁内，云芙与云彩低声将外间的热闹讲给沈明曦听。沈明曦倚在枕上，安静地听着，怀中拢着安宁公主送的那只小巧温暖的手炉，唇角极轻地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扭头看，外头春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