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墨几人乍一来，正想各自行礼呢，腰都没来得及弯，便被安顺打断了动作：“不许行礼！好好的煮茶玩乐，非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煞风景！”
安意闻言只在边上笑。
方才进来的时候沈明曦姐妹两个就已经将府上多出来的两人介绍了一番，现下见了秦旭，众人自然是知晓他是谁。
小炉上铜壶里水汽蒸腾，煮着清茶，茶香混合着蜜饯果子的甜香。
秦芸坐在沈明曦身侧，虽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死水一潭。身上宽大的青袄原本正合她身量的，此时却衬得她愈发单薄，她听着安顺绘声绘色讲宫里的趣事，偶尔嘴角会牵动一下。
秦旭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的妹妹。
一旁的沈君墨低声道：“我就说了吧，芸儿跟着明曦她们，是稳妥的。你只需安心识字读书，做她的后盾便可。”
“谢谢……”秦旭低头看着妹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家人，不必说这两个字，好了咱们一道去品品茶，这茶是明曦去岁得的新茶，尝尝？”几人挨着坐下。
暖阁内茶香袅袅，几案上精巧的点心碟子渐次铺开。杜雪容随手拈了块栗子糕，满足地眯起眼，口齿含糊地催着沈明曦：“我听说你们要给那些个给孩子们启蒙的私塾，怎么样了？我娘听说后，还说若寻不到合适的女先生，她还认识一位寡居的江南才女，人品学问都极好，或可去请呢。”
沈忠国坦坦荡荡，也没想瞒着谁。
当日去宫里得了准信，出来便有许多人找上他，要给他推荐人选。
这普通私塾的夫子倒是没什么。
陛下特批的私塾，谁知晓往后会不会又是个云山书院？
塞点熟人进去，往后对自家也有好处，
不过沈忠国一个都还没应，现在正在等他那位老友回信。
沈明曦放下手中的素瓷茶盏，浅笑道：“劳林姨费心。我祖父从前也有味旧识，学识人品皆是信得过的，现下已经联系了他，就等回信呢，”
“那太好了！”安意公主轻声开口，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那些孩子……能有书读，真真是大福气。”
“哼，”安顺闻言撇撇嘴，捻起一块精致的梅花糕：“还是明曦想得周到。不像某些人，只会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捅出天大的篓子，到头来累得大家提心吊胆。”她意有所指，显然对朝中近来的风波极为不满。
最近父皇忙得焦头烂额，不入后宫，她都难得见上他一面。
安意轻咳一声，拉了拉安顺的袖子：“四妹，莫要妄议朝政。”
“哼，说说还不成么？”安顺甩开姐姐的手，不过到底没再往下说，兀自啃着点心。
交谈间，云芙又领着丫鬟呈上来几盒子点心和几碟配点心的果子。
晶莹剔透的菱粉糕，染着淡淡的桃花色，切成小巧菱角状，顶端点缀着细碎的蜜渍玫瑰；蒸得软糯蓬松的桂花糖栗粉糕，金黄的栗子馅几乎要从半透明的米皮里透出来，香气扑鼻。
“哇！”杜雪容第一个凑过去，探头探脑，她午时只草草用了些饭，晚膳还没来得及用，便被杜如茵带了出来。
这会儿闻到甜香，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这粉糕做得真像菱角！这金黄的……是栗子馅儿？明曦，明珠，你们府上厨娘的手也太巧了吧！”
“你们喜欢就好。”沈明曦弯了弯眉眼，见安宁也微微倾身细看，便拈了一块粉嫩的菱粉糕放在安宁面前的小碟子里，笑道：“公主尝尝这个，里面加了点玫瑰露和菱粉，清甜不腻。这栗子糕，是府里厨娘试着用新蜜饯的法子做的馅儿。”
安宁拿起那一小块糕点，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香甜软糯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怎么样？好吃吗？”沈明曦歪头观察着她的表情，后者脸颊微微泛红，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多吃点。”安顺接过话头，在她跟前的碟子里放了快栗子糕：“想吃什么自己拿，别整得好像明曦是你的宫女一样，这儿都是熟人，又没人拦着你。”
沈明曦知晓她是在护着自己，顺道教教安宁，有些苦笑不得。
几个少年对点心的兴趣不太大，只象征性用了些，目光便转移到了一旁的棋盘上。
等到几人下完了一局棋，杜雪容将杏仁酥往嘴里一塞，拍掉裙角碎屑就蹭了过去：“哟，下棋呢？”
抬眼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沈君墨唇角微扬：“杜二姑娘也擅弈？”
“擅！”杜雪容挺直腰板，答得斩钉截铁，浑然忘了去岁在游船上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旧事，自信抬头：“我娘都说我最近棋路‘颇有章法’！”
沈明曦闻言噗嗤笑出声，冲沈明珠挤眼：“章法？是横冲直撞的章法吧？”
“明曦！你们俩！”杜雪容深吸一口气：“看好了！”
棋局被清空重布。
杜雪容执黑先行，架势十足地“啪”一声拍下棋子，震得茶盏微晃。沈君墨轻咳一声按住棋盘角：“杜二姑娘，棋盘非演武场。”
起初十几手尚显规整，待棋入中盘，杜雪容本性毕露——见沈君墨白子围剿一角，她不管自家死活，拧眉就带着黑子直扑对方腹地，口中念念有词：“看我破你大阵！”
亲姐姐执帕掩唇，细声对一旁的几个姑娘道：“瞧着，她一会儿就要嚎起来了。”众人闷笑间，沈君墨的白子已悄然织成天罗地网。不过半盏茶功夫，杜雪容捏着棋子的手僵在半空，盯着被屠戮殆尽的黑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怎、怎么就没了？”
沈明珠好心递过一块菱粉糕给她压惊，揶揄道：“雪容的章法，原是‘舍生取义’的章法呢。”
杜雪容脸颊涨红，不服气地抢过点心塞进嘴里，含糊嘟囔：“定是栗子糕太香扰我心智……再来一局！”顿时满堂哄笑，就连秦芸，也忍不住掀了掀唇角，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谁料下一刻，杜雪容便凑到了她身边：“芸姐姐，你看看，我好好下棋，她们俩倒好，带头嘲笑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