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色依旧暗沉，沈明曦下学回来，便同姐姐一起倚在软榻上缝制护膝。
房里炭盆烧得正旺，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沈明曦盘腿坐在厚厚的绒毯上，手里捏着针线和毛料，深一针浅一针地缝着。
沈明珠就坐在她边上，动作娴熟麻利。
今儿已经腊月二十七，从明日到正月初三，都是书院放假的日子，可以好好在家歇着了。
最近这些天里，沈明珠将铺子的打理交给了洪鸣，她自个儿和沈明曦一道，回来就缩进屋子里赶工。
姐妹两个速度还算比较快（其实是沈明珠速度快），这几日已经将护膝做出来四幅，剩下两幅的料子。
原本应当是足够做八幅的，沈明曦裁剪的时候手一抖，给剪坏了，只能做成了护腕。
“算算时日，爹和大哥的护膝肯定能在年前做完了，往后再有这种情况，还是提前一个月准备……”她话未说完，屋子门帘被人“唰”地一声掀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
沈明珠眼中霎时带了几分怒意，眸光转向来人身上，正欲呵斥下人不守规矩，却发现来人竟是杨芦花。
她平日在铺子里最是稳重不过，此刻却面色发白，鬓角微乱，气息喘得厉害：“大小姐！二小姐！不好了！铺子里、铺子里有人闹事！”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姐妹俩对视一眼，沈明珠眼神一凛，放下针线：“怎么回事？慢慢说。”
“今日刚开门不久，就来了个壮汉！”杨芦花声音急促，“他跑到咱们铺子门口，嚷嚷说用了咱们的美容粉，把他家婆娘的脸给毁了！红肿流脓，破相了！让咱们赔一百两银子，不然就说要报官！”
“一百两？”沈明曦小脸沉了下来，“验过伤了吗？他们可有凭证？”
她们铺子里最贵的也不过就是十几两银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他说伤口吓人，他婆娘不好意思出门见人！”杨芦花道：“鸣叔本想稳住他，说请大夫看诊，若真是咱们的粉有问题，我们认赔。可他根本不听，在外偷撒泼打滚，说咱们将军府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如今店铺门口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杨芦花急得眼眶都红了，她的月例和铺子的东西的售卖情况挂钩，眼看着年关了，客人比以往都要多，多赚点银子，她也能和雪花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
这么被人一闹，少不得要耽搁大半天。
沈明珠站起身，眸色沉沉：“闹事的人，你瞧着可是眼熟的？”
杨芦花摇摇头。
那人铺子里的几个姑娘都说不认识，洪鸣也没见过。
沈明曦看了一眼沈明珠，对方冲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心下雪亮：她们的美容粉用料安全，方子都是沈明珠严格把关过的，近来也没新批次，况且安清公主就是活招牌，怎会突然冒出一个“毁容烂脸”的？
别是看铺子经营状况好，有人见铺子理事的是六岁的姑娘，将军府没管，故意找茬儿吧？
“千影，你去叫人备车；千夏，去，找娘亲要几个护卫，咱们去瞧瞧，到底是用了铺子里点东西烂脸，还是有人心术不正打咱们的主意！”
沈明珠抖了抖裙摆上的碎屑，顺手拿起沈明曦丢在榻上的厚斗篷给她披上，“曦曦，你说，这事儿究竟是同行，还是……”
沈明曦摇摇头：“去了咱们不就知道了？”
将军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
姐妹二人加上带着护卫，迅速赶往位于繁华街市的惜颜阁。
离着铺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听到了里头的喧哗。一个粗嘎的声音正高声叫骂：“……你们这黑心铺子！卖烂脸粉坑害百姓！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报官！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卖的东西害人！”
铺子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铺内，气势汹汹的大汉正和洪鸣僵持着，铺子里的几个小姑娘被吓得不轻，脸都白了。
旁边还有些客人，都在边上看热闹。
“都让让，让让！”马车停在路边，这人群都快要挤不进去，几个护卫将两位小姐护在中间，好不容易才到了铺子门前。
“就是你说惜颜阁的东西有问题，用了烂脸？”
大汉开口欲要继续叫骂，冷不丁被打断。
一扭头，便见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真红外镶银鼠毛边袄裙的小姑娘，在几位护卫的开路下走了进来。
一个神色冷肃，一个虽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却明亮锐利。
“小丫头片子，有你们什么事儿？一边儿去！”大汉的视线从她们身上扫过，眼底带着几分轻蔑。
沈明珠听了只觉得好笑，这人口口声声说着要找惜颜阁东家，自己到了他面前他却不认得。
她走进店里，洪鸣迎上来，老脸上有几分愧疚。
小姐这才将铺子交给他打理几天，就出了这等岔子。
“没事的鸣叔，交给我们便好。”
倒也不是洪鸣无能处理这事儿，实在是这泼皮大汉口口声声说着“将军府仗势欺人”，污蔑了府上的名声，便是烂脸之事洪鸣能处理妥当，府上的主子也少不得要走这趟。
洪鸣自责地点点头，吩咐伙计搬来了椅子。
见店里的人似乎不打算再跟自己说什么，大汉面色一僵，梗着脖子道：“铺子管事的呢？老子不跟小孩瞎掰扯！”
沈明珠眼眸微抬，目光冰凉的盯着他：“在来闹事之前你都不打听打听这铺子里管事的是谁吗？”
她接过洪鸣递来的茶水，用盏盖搅和着上头的浮沫，继续开口道：“你空口白牙便说我惜颜阁东西毁人容貌？你婆娘人呢？毁成了什么样？让我们瞧瞧。”
“若真是我们铺子卖出的东西有问题，莫说一百两，便是千金赔偿我们认！若是污蔑讹诈……”她眼神陡然凌厉，“今儿因为你闹事给将军府带来的损失，全都由你承担！”
“哼！我婆娘羞于见人！被你们害的！现在躲在家里哭呢！赔钱！”大汉梗着脖子，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什么将军府！天子脚下，难道将军府就能卖害人的东西不成？少吓唬老子！不给钱，我就报官！！”
“口口声声说要报官，却到现在都没有报官，你是不认识去县衙的路吗？”坐在边上一直没开口的沈明曦悠悠地道：“你家婆娘是什么时候买的我家的东西？买了多少？买的什么色号，花了多少银子？那东西可都用完了，瓷瓶总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