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尔快速报出了一串时间和坐标,然后立刻切断了连接,销毁了所有本地记录,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椅子上,冷汗已经浸湿了睡衣。
他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流血,冲突,但他更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拉希德的灵魂,还有他自己,都将缓慢地窒息而死。
次日傍晚
深瞳驻拉希德高级顾问卡尔文,像往常一样来到阿米尔的起居室进行“例行沟通”,他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殿下,最近睡眠不好吗?”卡尔文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昨晚王宫的网络信号有些……不稳定的波动,特别是在您的寝宫附近。”
阿米尔的心猛地一沉,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端起茶杯的手稳如磐石:“是吗?或许是天气原因,卡尔文先生也知道,沙漠的风沙有时会影响信号。”
卡尔文笑了笑,没有深究,转而说道:“殿下是拉希德的未来,深瞳是拉希德最坚定的朋友,我们希望殿下永远明亮、辉煌,不要被一些……不该接触的阴影所困扰。”
他的话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缓缓说道:“有些火光,看似诱人,但靠近了,只会烧伤自己。”
阿米尔垂下眼睑,掩饰住其中的波澜:“感谢提醒,卡尔文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卡尔文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告辞。
然而,就在同一天,深瞳总部,严飞收到了关于拉希德王子疑似与抵抗组织接触的报告,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兴趣盎然的弧度。
“知道了。”严飞对屏幕那头的卡尔文轻描淡写地说:“不必采取行动,我们的王子殿下……终于开始觉得无聊,想找点玩具了,看着他,只要火不烧到我们的粮仓,让他玩一会儿也无妨。”
他关闭通讯,看向窗外。
一个完全顺从的傀儡固然好用,但一个内心燃起火焰、开始学会暗中反抗的王子,或许……能带来更有趣的变数,尤其是在他严飞的棋盘上。
阿米尔的“觉醒”,究竟是他自我意志的萌发,还是落入了另一层更精妙的算计?答案,或许只有严飞自己清楚。
拉希德王国,某处地下安全屋。
“烛火”残存的几位核心成员围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旁,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紧张的气息。
首领法迪,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前军官,将阿米尔传来的加密信息投影在斑驳的墙壁上。
“来源是‘夜莺’,”负责通讯的莱拉,一个眼神锐利的年轻女人,开口道:“这是哈桑老师生前设定的最高级别联络代号,只有他绝对信任的人才知道。”
“信任?一个深居王宫的王子?”副手巴塞尔嗤之以鼻,他身材魁梧,曾是王宫卫队的成员,因反对深瞳渗透而被清洗。
“他在深瞳的‘呵护’下执政,怎么突然给我们送情报?这太可能是卡尔文那家伙设下的圈套!想把我们最后这点火星也扑灭!”
“但他提供的巡逻队路线,包括指挥官在‘沙漠玫瑰’停留的细节,非常具体。”莱拉反驳道:“如果是陷阱,没必要给这么真实的情报。”
“也许就是为了显得真实!”巴塞尔拍着桌子,冷声说道:“我们损失不起了,法迪!哈桑老师死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少,每一次行动都可能万劫不复!”
一直沉默的法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争论无用,验证它。”
他看向队伍里最年轻的成员,身手敏捷的塔里克,沉声说道:“塔里克,你带几名兄弟去旧港区,盯住‘沙漠玫瑰’,不要行动,只是看,如果情报为真,我们再做打算。”
塔里克点了点头,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次日,旧港区。
塔里克和几名烛火成员伪装成搬运工,混在嘈杂的人群中。
当深瞳的第三巡逻队的装甲车准时出现在街角,并在“沙漠玫瑰”咖啡馆门口停下,那名趾高气扬的指挥官果然如情报所说,下车走进了咖啡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悠闲地喝了十分钟咖啡。
塔里克将观察到的一切传回,安全屋内,巴塞尔沉默了,莱拉眼中则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他说的……是真的。”法迪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这意味着,阿米尔王子,要么是不甘心再做傀儡,要么……是被卡迪的遭遇惊醒了,无论是哪种,这都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
“风险依然巨大。”巴塞尔提醒,但语气已不再坚决。
“复国之路,从来都与风险相伴。”法迪站起身,严肃说道:“尝试激活‘夜莺’二次联络协议,我们需要知道,这位王子殿下,到底能为我们做到哪一步。”
王宫,阿米尔的秘密书房。
当那个特定的加密信号再次出现在阿米尔的私人设备上时,他的手心沁出了汗水。
这一次,对方提出了更具体的要求——希望他能提供深瞳位于城西工业区的一个数据中转站的内部安保换岗时间,以及运输车辆的活动规律。
这是一个明显指向袭击行动的信号。
阿米尔内心挣扎,提供巡逻队信息是一回事,直接参与策划袭击是另一回事。
这无异于叛国,一旦暴露,万劫不复,但卡迪被碾碎的画面,拉希德文化日渐消亡的景象,以及卡尔文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警告,最终压倒了他的恐惧。
他利用王子身份所能接触到的有限权限,结合几次公开视察时留意的细节,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份报告,再次通过加密通道发送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什么都不做。
烛火安全屋。
昏暗的灯光下,空气里混杂着汗味、铁锈味和一种压抑的兴奋,首领法迪将手绘的简易地图摊在桌面上,粗糙的线条勾勒出城西工业区和Z-7数据中转站的结构。
“消息确认了,”法迪的声音低沉道:“‘夜莺’第二次传信,细节更具体,深瞳那帮家伙,以为躲在钢铁壳子里就万无一失。”
他用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标红的核心区域,狰狞笑道:“这里,是他们的‘大脑’,我们要把它砸烂!”
副手巴塞尔抱着臂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身材高大,阴影几乎笼罩了半张桌子:“头儿,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那小子在宫里养尊处优,凭什么冒死帮我们?这太像是卡尔文下的套了!就等着我们往里钻!”
“巴塞尔,恐惧不能成为我们裹足不前的理由。”负责情报与技术的莱拉立刻反驳,她眼神锐利,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阿米尔提供的换岗时间表和巡逻路线模拟图。
“你看这时间窗口,精确到秒,还有指挥官的个人习惯……如果是陷阱,没必要真实到这种程度,我相信哈桑老师的判断,他选定的人,不会错。”
“哈桑老师已经死了!”巴塞尔低吼一声,拳头砸在桌上,震得油灯火焰一阵摇曳。
“就是因为我们太容易相信!代价还不够惨痛吗?”
“所以就要像地鼠一样永远躲在地下?”莱拉毫不退让地瞪着他,怒声道:“看着深瞳一点点吸干拉希德的血,看着我们的孩子以后只认得深瞳的标志,忘了自己的语言和神灵?这次行动,不仅是破坏,更是要告诉所有拉希德人,我们还在!烛火未熄!”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擦拭狙击步枪的塔里克抬起头,这个年轻的狙击手眼神如同他的枪管一样冰冷沉静:“我观察过‘沙漠玫瑰’,情报无误。”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又低下头,继续保养他的武器,仿佛外界的一切争论都与他无关,他的表态,往往比长篇大论更有分量。
法迪抬手,制止了即将升级的争吵。
“够了。”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巴塞尔的疑虑,莱拉的坚定,塔里克的冷静,还有其他几名成员眼中混杂的恐惧与渴望。
“风险,我知道,但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他开始具体部署,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巴塞尔,”他看向依旧满脸不忿的壮汉,沉声说道:“你带四个人,在行动开始前五分钟,在数据站东侧的废弃仓库放火,制造混乱,动静要大,要让他们觉得是普通的骚乱或者事故,把大部分巡逻警卫吸引过去;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制造噪音和烟雾,不是拼命,纠缠五分钟立刻向预定的下水道撤离点撤退。”
巴塞尔重重哼了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明白,吸引火力,然后溜。”
“莱拉,”法迪转向女技术官说道:“你带两个人,技术小组,这是关键。”
他指着地图上一条标蓝的线路,严肃道:“利用王子提供的换岗间隙,只有三分钟,从西侧这个维修通道潜入,避开主要的监控探头——根据情报,这个时段那里的监控会进行例行数据转存,有三十秒的盲区;你们的任务是把带来的所有高能炸药,安装在主机房承重柱和主服务器机柜上,设置遥控引爆,确保能彻底摧毁核心数据。”
莱拉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维修通道的电子锁,我能解决,炸药安置点已模拟过三次,保证最大化破坏效果。”
最后,法迪看向塔里克:“塔里克,你独自占据数据站对面那栋废弃水塔的制高点,你的眼睛,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保险;清除任何可能发现莱拉小组或对巴塞尔小组构成致命威胁的高价值目标,比如楼顶的观察哨、探照灯操作员;同时,监控全局,如有意外,及时发出预警,并远程掩护撤退。”
塔里克默默将一颗子弹压入弹夹,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算是回答。
“记住!”法迪再次强调,声音凝重:“这不是决战,是打击,是宣告!得手后,莱拉小组原路返回,巴塞尔小组按计划分散,塔里克最后撤离;所有人,必须在深瞳真正反应过来、启动全面封锁前,消失!明白吗?”
“为了拉希德!”莱拉低声说,右手抚上胸口。
巴塞尔啐了一口,但还是跟着嘟囔了一句;塔里克则已经背起他的狙击枪,如同幽灵般率先离开安全屋,去提前勘察他的狙击位。
昏暗的灯光下,一场以卵击石的行动方案就此敲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同的情绪,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正在这间小小的安全屋里悄然凝聚。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头顶的虚拟空间中,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深瞳总部,“牧马人”监控中心。
巨大的全息沙盘上,拉希德首都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
代表“烛火”成员和阿米尔王子加密通讯的数据流,如同黑暗中纤细的银线,被“牧马人”系统清晰地捕捉、标记、分析。
阿米尔提供的“情报”,甚至烛火组织的袭击计划细节,都实时呈现在严飞面前的屏幕上。
高级顾问卡尔文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先生,他们计划袭击Z-7数据站,我们是否提前收网?将‘烛火’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子一网打尽?”
严飞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
“不必。”他淡淡地说:“一个小小的Z-7站,损失了可以再建,但一个开始燃烧反抗火焰的王子,一群自以为看到希望而聚集起来的‘烛火’……让他们动起来,我们才能看清还有哪些隐藏的虫子,让他们成功一次,短暂的胜利会让他们膨胀,会吸引更多潜在的反对者浮出水面。”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等他们自以为力量壮大时,再一举碾碎,才能起到最好的……震慑效果,通知Z-7站,按计划进行‘常规’防御演习,安保级别……‘适当’调整,让我们的王子殿下,和他的新朋友们,先尝到一点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