挞拔冽观察着林晚的脸色,继续说道:
“然后,再让他们悄悄说,这毒气啊,正在不断蔓延扩散,若再不赶紧想办法将那害人的花海彻底铲除,恐怕再过不了几天,那毒气就要飘到金石县了!”
“到时候,全县的人都得遭殃!谁也跑不了!”
林晚听得屏住了呼吸。
挞拔冽嘴角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
“这样一说,本公子不敢保证所有人都会信,都会来,毕竟总有胆小怕事或者疑心重的。”
“但是,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金石县,身家性命、田产屋宅都牢牢拴在这里的人,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能往哪儿跑?”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他们一定会来!这,就是利用了人心深处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姑娘,你可懂了?”
林晚听完,眼睛越来越亮,仿佛一层迷雾被拨开,眼前豁然开朗!
对啊!
她之前只想着靠官府的力量,靠王爷的支持,却忘了最强大的力量往往来自于民众自身!
只要将他们自身的利益和铲除花海这件事绑定,何愁没有人手?
何愁没有办法?
她激动得连连点头:
“懂了!懂了!公子此计大妙!乃阳谋也!”
“这并非简单的谣言,而是指出一个真实的威胁,并给出一个明确的解决方向,引导人们为了自身利益而行动!”
挞拔冽见林晚理解得这么快,赞许地点点头:
“姑娘果然聪慧,一点就透,不过……”
他话锋一转,给林晚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姑娘也别高兴得太早,人心可用,但也易散,你把他们号召来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可得为他们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否则,一旦有人靠近花田,吸入毒气出了事,哪怕只是晕倒一两个,恐慌立刻就会像瘟疫一样传开,所有人都会吓得作鸟兽散,再也不敢上前!”
“到时候,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提到防护,林晚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这个请公子放心!我早有准备,之前我便设计过一种简易的‘防毒面罩’,虽然材料简陋,但阻隔花粉和部分毒气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
她的笑容又收敛了一些,露出一丝窘迫。
“只是制作这批面罩,需要采购一些材料,比如细棉布、木炭、绳索、或许还需要一些薄皮子……”
挞拔冽了然地点点头:
“嗯,未雨绸缪,准备周全是对的,那么姑娘,你这劳什子‘防毒面罩’,明日就可以开始着手制作了……诶?”
他话没说完,就见林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为难和尴尬神色。
“怎么了?还有什么困难?”
挞拔冽问道。
林晚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声音变得支支吾吾,细若蚊蚋:
“我……我……我没钱!”
“……”
挞拔冽顿时一脸黑线,表情僵在脸上。
好家伙!
合着本公子这里又出主意又操心,临了了,还得自掏腰包给你垫本钱?
他看着林晚那副又惭愧又期待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他白天刚领教过这位姑奶奶的手段,现在可不敢轻易得罪。
他仰天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认命般的无奈:
“唉!罢了罢了!谁让本公子心地善良,又摊上这档子事儿了呢!”
说着,他颇不雅观地弯下腰,脱下了自己脚上那只虽然沾了尘土但质地考究的靴子。
然后,在林晚惊讶的目光中,他从靴筒的夹层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他将那东西递到林晚面前。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赫然是一枚打造得颇为精巧的金扳指!
上面似乎还刻着某种西凉风格的繁复花纹。
只是这枚价值不菲的金扳指,此刻正散发着一股……
混合着皮革和淡淡脚汗的味道。
林晚看着递到眼前的金扳指,又看看挞拔冽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脸上写满了嫌弃。
她犹豫了一下,飞快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用帕子垫着,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金扳指接了过来。
然后迅速用帕子把它裹了好几层,仿佛那是什么传染源似的。
“多……多谢公子解燃眉之急!”
林晚的声音被手指捏着显得闷闷的。
“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金石县采购所需材料!”
挞拔冽看着林晚那副避之不及、还不停偷偷搓着刚才碰过扳指的手指的小动作,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哼道:
“哼!这可是要记账的啊!等事情了了,要连本带利还给本公子的!这可是私房钱!”
林晚此刻心情大好,也懒得计较他的语气,将包好的金扳指小心收好,笑着保证:
“公子放心,定然加倍奉还!”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晚和挞拔冽便已收拾停当,离开了尚且安静的官驿。
挞拔冽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倦意,不住地打着哈欠,显然对这般早起极为不适。
但林晚却精神奕奕,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急切和决心。
他们此行目的地,便是位于岭南深处的那片钩吻花海。
越往山林深处走,景象越发荒僻。
已是深秋,但南方的山林依旧带着一股黏腻的绿意。
只是这绿并不鲜亮,而是蒙着一层灰败的色调。
瘴气,如同有了实质的鬼魅,丝丝缕缕,成团成片地弥漫在连绵起伏的灰绿色山丘之间,缠绕在古木的枝桠藤蔓之上,挥之不去。
空气潮湿而闷浊,带着一股腐叶、淤泥和某种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脚下根本没有路,只有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塌塌的,深一脚浅一脚,不时还会打滑。
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虽已至深秋,但这里的蚊虫却依旧猖獗,嗡嗡地围绕着两人。
尤其是挞拔冽这样细皮嫩肉的,更是成了它们重点攻击的目标。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紧接着便是挞拔冽充满烦躁和无奈的声音响起,透过他脸上那个猪鼻笼样式的半面覆盖式呼吸罩传出来,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我说林姑娘,这劳什子毒花谷,到底还要走多久?本公子这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再这么走下去,我怕不是累死的,而是被这些杀千刀的蚊虫给活活咬死、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