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去售票窗口排队,那里早已排起了长龙,人声鼎沸,都是赶着年后返程或者走亲戚的。
他绕到车站后面,找到了铁路公安的值班室。
值班室里,一个穿着铁路公安制服的中年人正在炉子上烤着手,看见陈识进来,打量了他一眼:“同志,有事?”
陈识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同志,过年好。我是鼓楼派出所的陈识,有点紧急公务需要去一趟津城,想看看能不能协调两张……不,四张今天的火车票。”
那铁路公安接过工作证,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看陈识,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陈识?你就是那个……除夕晚上抓了‘刀疤李’一伙的陈识?”
陈识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大名”都传到铁路公安这边了。
不过也是,自己破了那么多案子,估计系统里边的人多少都知道自己的名号。
他笑了笑,谦逊道:“都是所里统一行动,大家一起出的力。”
“哎呀!真是你啊!小伙子可以!”
铁路公安的态度立刻热情起来,把工作证还给他,拉着他在炉子边坐下,“你们可是干了件大事!那帮孙子,年前就在我们这边晃悠过,滑溜得很!没想到栽你手里了!怎么,去津城是……有任务?”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探寻的意味。
陈识顺势含糊道:“嗯,有点公务,顺便……也带家里人去看看亲戚。”
他不好直接说纯是私事,借着公务的名头,行事方便些。
“理解理解!”
铁路公安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陈识的肩膀,“等着,我帮你问问。”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了个号码,对着话筒说了几句。
放下电话后,他对陈识说:“巧了,今天上午去津城的那趟车,还有几张预留的硬座票,我给你弄四张。不过说好了,是硬座,条件差些,你们挤挤。”
“硬座就行!太感谢您了!”
陈识连忙道谢。
这年头,能弄到票就不错了,哪还敢挑座别……再说了,去津城坐火车也不远。
“客气啥!都是自己人!”
铁路公安很爽快,亲自带着陈识去签票处办了手续。
当陈识拿着四张印着日期、车次、带着油墨香的硬板火车票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票钱他坚持付了,虽然对方一再表示可以“协调”,但他不想欠太多人情。
拿着票,陈识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回到家,王娟正焦急地等着,看到陈识手里的票,惊喜地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真买到了?还是四张!”
王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几点开车?咱们得快点了!”
“上午十点半的车,时间还来得及。”
陈识看了看屋里,“小莺和老四呢?”
“小莺兴奋得一早就在念叨,刚哄着吃了点东西。老四也喂饱了。”
王娟说着,又开始检查藤条箱,“我再看看东西带齐没有……”
“娘,放心吧,齐了。”
陈识笑着安抚母亲,“咱们这就出发,路上还得走一阵呢。”
一家四口终于收拾停当。
王娟抱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的老四,陈识一手提着沉甸甸的藤条箱,一手牵着兴奋得小脸通红的陈小莺,锁好院门,朝着胡同外走去。
“娟子,这是……拖家带口的,上哪儿去啊?”
路上遇到早起倒痰盂的刘婶,好奇地问道。
“刘婶,过年好!我们……我们去津城走个亲戚。”
王娟脸上带着笑,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轻快和一丝自豪,能出远门走亲戚,在这年头,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情。
“哎哟!去津城?坐火车去?”刘婶果然惊讶地提高了声调,“了不得!了不得!路上当心啊!”
类似的问候和惊叹,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
王娟一一笑着回应,脚步愈发轻快,陈小莺更是昂着小脑袋,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她从陈识与老爷子身上学来了一身的臭毛病,显摆得很,仿佛坐火车是件多么了不起的壮举。
到了火车站,更是人山人海。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草味、各种行李包裹的味道以及消毒水的气息。
喇叭里播放着列车信息,声音嘈杂。
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挤挤攘攘,呼儿唤女,一片喧嚣。
陈识护着母亲和妹妹,费力地穿过人群,来到检票口,出示车票和介绍信,经过一番检查,终于进入了站台。
站台上更是拥挤不堪,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钢铁长龙,静静地卧在轨道上。
车厢门口,挤满了急于上车的旅客。
“跟紧我!”陈识大声对王娟和陈小莺喊道,一手紧紧抱着老四,一手奋力提着藤条箱,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挪动。
王娟紧紧拉着陈小莺的手,生怕被人流冲散。
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所在的车厢,列车员验了票,一家四口才得以挤上车。车厢里烟雾缭绕,气味混杂,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过道上也站着或坐着不少旅客,行李堆得到处都是。
他们的座位是硬座,绿色的绒布座椅已经有些发黑发亮,木质扶手斑驳。
陈识让王娟抱着老四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和陈小莺坐在外面。
陈小莺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窗外移动的站台、信号灯,看着车厢里形形色色的旅客,眼睛都不够用了。
王娟也是从来没坐过火车了,有些紧张地抱着老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呜!!!”
一声悠长洪亮的汽笛声响起,火车猛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动了。
“动了动了!火车动了!”
陈小莺扒着窗户,兴奋地叫道。
站台开始向后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城市熟悉的景象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冬日萧瑟的田野、光秃秃的树木和远处低矮的村庄。
火车“哐当哐当”有节奏地行进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速掠过。
陈小莺起初还很兴奋,但看久了单调的景色,加上起得早,渐渐开始打哈欠,靠在陈识身上睡着了。
老四也在王娟怀里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