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安因伤口感染,而发了高热。意识模糊间,他感到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额头,那淡淡凉意恰好缓解了难耐的燥热。
他无意识地向前凑近,贪恋这份难得的清凉,高挺的鼻梁几乎触到枪管了。几缕墨色长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平添了几分脆弱的俊美。
江绫月握枪的手不由一颤。
看着他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江绫月不禁想起方才在崖顶,这人如何奋不顾身地替她挡下那支冷箭,又如何因护着她而坠下悬崖。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冷意的桃花眼,在坠落时,竟只剩下释然的温柔。
这是江绫月没见过的,也没想过的,为什么要舍命救一个人?
她静静凝视了李临安片刻,终是轻叹一声,缓缓收回了枪。
她劝说着自己,若是李临安就此殒命,北晋朝堂必将失去一根擎天之柱。
如今北境局势未稳,那些枭枭虽暂时臣服,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况且朝中两位皇子都在忙着争权夺利,谁又会真心顾及百姓安危、边疆太平?
她这般说服着自己,将武器彻底收起。
额间骤然失去那抹凉意,李临安反而不适地蹙起眉,在昏迷中不安地辗转,干燥的唇间溢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既已做出决定,江绫月不再纠结犹豫,当即立断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李临安小心地撕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袖,只见右臂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兀自渗着血珠,后背还有几处深浅不一的刀伤,鲜血正顺着肌理淌下,在身下积成一小片暗红。
她正要起身取药,却才察觉发现李临安的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
江绫月试着挣脱,那昏迷中的人却执拗地不肯松开。江绫月沉吟片刻,终是带着他一同进入了那个的空间。
款冬急得在原地直打转,一双杏眼里盈满了担忧的泪水,声音都带着哽咽:“小姐到底去哪儿了?这都过了这么久......”
马辰见状,温声安抚道:“款冬姑娘先别急,江小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虽这般说着,眉头却不自觉地蹙起,目光不时扫向四周密林。
正当两人焦急寻觅时,恰遇上了结伴同行的沈佳烁与冯望凝。
冯望凝见款冬,一眼就认出,这是江绫月身边的丫鬟,再一看,旁边的是马辰。
这两人居然在单独相处,再看款冬眼中带泪,多半是什么身份不同,所以不能在一起的戏码。
她当即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扬声道:“哟,这不是江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吗?怎么,找不着主子,就急着与举子爷独处了?”
款冬此刻心系江绫月安危,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反而上前一步急切问道,“二位可曾见过我家小姐?”
冯望凝微微一愣,随即轻蔑地别过脸去,“笑话,我怎会知道你家小姐的去处?”
一旁的沈佳烁却面露犹豫,目光闪烁间,终是低声开口:“我......我好像看见她往东北方向去了。”
“你!”,冯望凝瞪了沈佳烁一眼。
款冬听到这话,连忙向沈佳烁道谢。
她定睛一看,这位居然是当日要推她家小姐落水的人...
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款冬正要离去。
却见马辰驻足原地,目光凛然地直视冯望凝。
他心中暗叹,这冯望凝与冯伟宸当真是一脉相承,这就是他尚未相认的妹妹吗?
想着,马辰开口,为款冬讨回公道,“冯小姐还请慎言。款冬姑娘一心寻主,这份忠心天地可鉴。倒是冯小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言行才是。”
说罢,他也转向沈佳烁,郑重一揖:“多谢沈小姐指点,来日必有重谢。”
行至一处偏僻林地,款冬忽然蹲下身来,指尖轻触地面一抹暗红:“这是......血渍?”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很快,又发现了数枚银针。两人相识一看,便知道,这是找到地方了。
“沈佳烁说的,居然是真的,之前她还和小姐有过矛盾。”,款冬有些不可置信地呐呐自语。
马辰也凝神细看,只见草木凌乱,确实明显有打斗的痕迹,人数还不少。
他们顺着血迹一路追寻,最终在悬崖边发现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褐色印记,是干涸的血液。
崖边的石块上甚至还留着几道深刻的划痕。
“小姐......”款冬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冯望舒也循迹赶来,她是从孟小姐口中得知江绫月的行迹的。
见到崖边景象,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们已经得手了?
...
五皇子正在猎场的另一方位,但却不是在狩猎,而是在喝茶。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很快一名心腹侍卫快步走进,单膝跪地禀,“殿下,冯望舒小姐现在已到了江绫月和李临安失踪的那处悬崖。”
五皇子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此甚好。太子那边动了手,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
他站起身,负手在桌案前踱了两步,“速速派人去禀报父皇,只说在围场边缘发现了可疑踪迹,似乎有携带兵器的士兵潜伏进来。其余的线索,就让禁军自己去发现吧。”
五皇子抬脚向前走去,可没走两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跪地的侍卫,“你觉得,江绫月和李临安现在还活着吗?”
那侍卫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依属下看,生还希望渺茫。那处悬崖深达数百丈,崖下乱石众多,常人坠落必定粉身碎骨,就算不死身上的血腥味也会吸引野兽。”
五皇子轻轻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如此,倒真是一石二鸟了。记住,绝不能让我们的人直接发现证据,要巧妙地引导父皇的禁军自行察觉。”
“属下明白!”,侍卫郑重领命,躬身退出营帐。
......
李临安从朦胧中醒来。
他最先感知到的,是在眼皮上跳跃温暖的火光。
从悬崖掉落,自己居然都没死,看来再一次被江绫月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