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窈真走后,苏婧将女儿叫到正厅。
檀香袅袅,气味清雅又沉静,母女俩相对而坐,面色如出一辙的郑重,就连投在地下的浅影都透着冷肃。
“阿吟,母亲最后问一遍,也只问这一遍,你是否考虑清楚了,要去当这个使团护军。”
她将此行艰险一一道出,“你要知道,主使是陆奎,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甚至不会让你好过;此去北境,涉及边境军情,陛下也不会容许你带太多自己的人手,还有一路艰辛,与胡部博弈的凶险……这些,你可都有想过?”
“母亲说的,我都知道,我不怕!”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苏未吟捏住袖边,眉梢压低,“母亲,我这么做……会不会给侯府添麻烦?”
开口向母亲求助,完全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想太多,之后才后知后觉,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背后还有一个家。
苏婧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我若说会,你会就此放弃吗?”
苏未吟思索后摇头,“不会。”
“那不就得了。”
苏未吟眼睫轻轻一颤,缓缓垂落下去,搁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陷入柔软的衣料,无声泄露出心底的波澜。
心底的念头不曾动摇,可嘴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再顺着喉咙慢慢浸到心里,变成沉重的歉疚。
祖母、侯爷、哥哥们,还有阿鸢和嫂子……大家都待她那么好,若是可以,她实在不想给他们惹一丁点儿麻烦。
奈何她并非万能,很多事并不能寻到万全之法。
苏婧哪能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勾唇淡笑,语气里带着历经千帆的从容。
“侯府的门楣不是靠谨小慎微守住的,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也不会屹立至今。你只需回答我,这是不是你想做的事,是不是哪怕有性命之忧,也会坚定选择去走的路,其他的,我会和侯爷一起担着。”
苏未吟坚定迎上母亲的视线,连眸光都不曾有丝毫偏移,“是,这就是我选的路!”
纵是千难万险,哪怕会因此豁出这条命去。
这是目前来看,她所有选择里最好的一条路,不光能解决当前的问题,也确实能为之后上阵领兵奠定基础。
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若是早想到,她早就开始使劲儿了。
苏婧能真切感受到女儿的坚决,心里有数了,“行,接下来咱们就商量商量,如何去争取这个使团护军。”
清澜奉上热茶,苏婧浅啜润喉,之后将杨凌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
在练功场对战时,当杨窈真出现,母亲改变攻势,苏未吟便敏锐察觉到一些东西,之后全凭自身机敏在配合,直至此时,才明白母亲真正的用意。
“杨小姐恰好在今日登门,可能老天爷都在帮你。杨老将军为人忠直,若能得他一句支持,你成功的几率就能多几分。”
提盖刮沫的动作略微一顿,忽然想到什么,苏婧问道:“你想做的事,阿临可知晓?”
苏未吟点头,“知道。”
“知道就行。你让人跟他通个气,这件事,他不能依你。”
皇帝一心培养太子,阿吟若是与昭王太过齐心,必将增加皇帝的忌惮,恐难成事。
苏未吟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女儿明白。”
此事说到底,最难的是要去御前求得皇帝点头,加上时间紧迫,没办法安排太多,每一步都必须精准且有效。
母女俩商议了许久,茶换了一盏又一盏,终于定下一套详细计划。
一晃半个下午过去,最后,苏婧提醒她,“陛下就算松口,必然也要考较你是否有担任使团护军的实力,至于能不能过得了他那一关,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苏未吟头颅微昂,唇边噙着浅笑,目光从容又笃定,“母亲放心,我一定可以。”
苏婧点点头,“行,那就按说的这么办,忙去吧。”
苏未吟撑伞离开,雨不知何时越下越大,声势浩大的砸着院里的花木和头顶的伞面,如同密集的战鼓,无端烘出一股擎旗上阵的架势。
清澜守在厅前廊下听完全程,目送清瘦挺立的背影消失在迷蒙雨幕中,之后才提步入厅。
“夫人,你真让小姐去呀?内忧外患,还没有自己得力的人手跟着,小姐如何应付得了?”
苏婧喝了口茶,眼底笑意高深起来,“放心吧,我哪能真让她这么毫无倚仗的去。”
搁下茶盏起身,“叫人备车,今天事情还多着呢。”
夫妻一心,这么大的事儿,得跟侯爷说一声,更何况她还要去见陆奎,更得提前打声招呼。
趁备车期间,苏婧回房写了封信。
清澜在旁伺候研磨,见她写信时用的左手,且未留落款,而是绘了个戟状图案,便知道这信是要送去当初的虎威军旧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