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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沈向霆虽然也知道那是舒阿姨情绪崩了才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对小孩说了那些话,但却并不知道更多的事。

现在他懂了。

舒阿姨是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去质问孩子究竟对他爸爸做了什么。

她用仅剩的理智,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谁也不能保证,小妄言在听到那些话之后会不会想起些什么来。

舒媛媛和顾家那么多爱他的人一样,他们宁愿放弃知道真相,也不想伤害孩子。

哪怕那一切是真的。

顾明耀已经不在了,难道他们还要再失去一个孩子吗?

他们只能把悲痛咽下去。

孩子他妈情绪不稳定,谁也不想孩子受到伤害,于是顾家把顾妄言带走了,孩子的姥爷姥姥则将舒媛媛带回了自己家。

分别前,舒媛媛抱着小妄言,亲了亲他的脸,含着泪摸摸他脑袋:“宝贝,妈妈去姥姥家住几天,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听爷爷和姑姑的话,不要任性,也不要来找妈妈。天冷了记得多穿衣服,开开心心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小妄言眨了眨眼。

其实他心里明白,妈妈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知道那一天已经来了。

“很快,很快就回来。”

“妈妈,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当然,言言在这里,妈妈哪也不去。”

小妄言听着那些谎话,点点头。

他目送妈妈离去,笑了起来。

妈妈,你要是能幸福,去哪都行。

顾婉如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孩子有任何情绪她都理解,唯独……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而那时顾家却并不知道,舒媛媛再也不会回来了。

或者说,回不来。

小妄言回了家什么都没做,就是在房里睡觉,大人们觉得孩子是累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沈向霆念想一转,自己就出现在了小妄言姥姥家。

他其实并不知道他姥姥家在哪,但鉴于这是自己的梦境,他大概能明白是他想出现在哪里就会去到哪里。

而这时,一个人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正是舒媛媛。

她双眼无神,没有焦距,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沈向霆心头一跳,跟上去。

舒媛媛走到海边,脱掉鞋子,一步一步地踩着海水往深处走去,嘴里喃喃自语。

明耀,我来找你了。

你一个人在海里该有多冷啊。

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姨——不要——

舒阿姨——!

沈向霆完全被震住,想要大声地喊出口,却发现自己哑然无声。

他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竭力地喊着,着急着。

没有人吗?周围没有人吗?!

那海水漫过她的脚踝、膝盖,很快就没过了腰。

此时雨已经停了,海边风很大,将她的长发吹起。

沈向霆像是被固定在了那里,张不开嘴,迈不开腿,眼睁睁地看着舒媛媛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海水淹没。

舒阿姨——!!

舒媛媛往下一沉,沈向霆的视野也瞬间变成了全黑,只剩下他的心脏在狂跳。

然后就是嘈杂声,机械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嘀——

“心跳骤停!”

“200焦耳,准备——电击!”

“300焦耳准备——电击!”

沈向霆的视野渐渐清晰,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果然,这些事沈家都不知道。

甚至……

顾妄言也不知道。

在那一刻,沈向霆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舒阿姨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改嫁。

她只是想离开这个世界。

她所做的所有铺垫,只是为了让言言相信,她不是死了,她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他恨她,怨她,长大了不会去找她,便也就不会发现其实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手术室外,哭声一片。

所有人看着那条心电图上的直线,直接崩溃。

顾婉如靠着墙,低声哭着:“二嫂……你好狠的心啊……你真就连言言都不要了啊……”

小妄言的姥姥几乎哭昏过去,手里捏着那张被抓皱的遗书,愧疚自责:“我不该走开的……媛媛啊……你让妈妈怎么办啊……你怎么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女儿啊……”

顾家其他人的情绪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老刚刚痛失儿子,现在亲如女儿一般的儿媳也生死未卜,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子女离世的痛楚,他感同身受。

再想起还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孙儿,那种悲痛感围绕在心间,难以抑制。

顾明荣忽然喊了一声:“有了……有了有了!”

所有人抬起头,心跳恢复了!

仿佛有了力量一般,舒母站了起来,把悲痛咽了回去,颤抖的手贴在透明玻璃上:“孩子……”

舒媛媛的命救回来了,却因为溺水过久,最终也只是捡了一条命回来而已。

她成了植物人。

医生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数月未醒,再苏醒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而植物人的平均生存时间,不超过三年,极少数能生存十年以上,谁都说不好舒媛媛属于哪一类。

更何况……

医生说她没有求生欲望,能救回来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她可能随时会失去生命迹象,更别提苏醒。

奇迹再发生第二次的几率,太渺茫了。

救回来了,却变成了植物人,顾舒两家全都处于低气压里,而顾家还得瞒着小妄言,一家人都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不敢让孩子发现什么。

沈向霆身心俱疲,他真的很想抱抱小妄言,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舒媛媛的遗书里交代,她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也没有勇气再面对孩子。

她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彻底失控,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可逆的伤害来。

她很感激上苍没有带走她的孩子,可是……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折磨她,每晚一闭上眼她就会反复梦见那个场景。

她太痛苦了,也太想念她的丈夫,不忍他一个人孤单地走。

她想求个解脱。

遗书的最后,是她对自己父母和顾家的哀求,请他们一定要告诉言言,她是个坏妈妈,她不要他了,她离开了这座城市,不会再回来。

什么理由都可以,就是别让他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最后的最后,是她给孩子留下的最后的话,却也是永远都不会让他看见的话——

我的孩子,妈妈真的很爱你。

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抛下了你。

妈妈真的太累了。

就让妈妈走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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