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忙把手里攒了个把月的鸡蛋票和零散的凭票塞过来，“锋哥，我听说你们这回出去是找好东西去了？”
“能不能分俺点，俺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要是实在不成，你以后带着俺干也中！你说东，俺不往西。”
“友好大家分嘛，别那么小气。”
他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见林清锋，比看见财神爷都亲。
林清锋讥诮的黑眸愈发沉冷，“老子是出去打猎了，但就算喂狗都不会给你。”
“死了这条心吧，带你上山更不可能。”
说罢，他臂膀一个用力，两扇门径直朝着中间夹去。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还在里头呢。”
冯厚祥大腿被夹，疼得他嗷嗷叫。
在这还刮着冷风的天气里，硬是把他憋出了汗，粗糙满是毛孔的脸，狰狞一片。
林清锋手上力道没有减小半分，反而抬腿一踹，就将他整个人都闷到了外头。
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犹豫。
冯厚祥一溜烟的从泥地里爬起来，破口大骂道：“林清锋！你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别怪老子不仁了。”
任凭他怎么喊，那紧闭的大门都没有半分要开的意思。
冯厚祥尖瘦凹陷的脸上闪过凶狠，原地气的直跺脚。
当天夜里，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潜出，看方向好似是直奔谷场。
“林清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这死局。”
阴侧侧的笑声在空荡的谷场回响，森冷突兀。
若是有人在旁，必定要被吓一跳。
现在早晚温差大，一早一晚是最冷的时候，雾气昭昭的浓白，径直笼罩住半边村子。
不同于冬天的干冷，现在这冻人骨头的寒气里还夹杂着一股湿劲儿，黏腻的打在身上，棉袄子都能浸透，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风一吹，棉袄都能冻成硬壳。
穿在身上又沉又寒，实在算不上好受。
“这一觉睡得，舒坦。”
林清锋从昨天下午直接睡到现在，爬起来一看外头天色，正好刚蒙蒙亮。
当即在炕头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身。
今儿天不错，应该是个艳阳天。
昨天回来趴炕就睡着了，还没来得及跟村长吱一声。
林清锋起的早，见林韵娣还没醒，悄没声掩上房门就直奔石达源家门口。
阵阵黑米面混着糙粮的香气从村长家门缝中传出。
若是仔细嗅着飘出来的味道，还能闻见烟丝燃着的呛鼻味儿。
“咱们去年留的种子，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出芽。”
“我瞧着今年这雪下的忒大，都快三月了，还没开化的迹象。”
石达源肩上披着棉袄，搬着板凳坐在门口，脸上满是愁容。
他身前的火盆里还放着染血的布料。
这正是昨天夜里给石守道换药，撕下来的。
林清锋到时，见他家院门半开，侧着身子敲了敲门板，咧嘴笑道：“村长，您起的够早的啊。”
石达源手里的烟锅袋子磕上砖墙，扫来一眼，“就知道你小子要来，这不是给你留着门呢？”
抖落的烟丝顺着风飘到厨房门口。
林清锋双臂慵懒的枕在脑后，“守道咋样了？”
石达源笑了声，“这娃子命大，被豹子那一爪抓得不深。”
“勤换着些药，再用烧刀子消过毒就基本没事了，养着就成。”
林清锋嗯了声，随后搬着矮木板凳坐到他对面，“我估摸着来年不好播种，厚雪不化，底下的冻土层就没法让种子扎根，冻也得冻死。”
一说起这茬，石达源脸上的皱纹更深，“谁说不是啊，可若是不按时下种，只怕来年庄家的收成还不如今年。乡亲们吃啥喝啥，去年就够难熬了，那今年……”
后面的话他没说，林清锋懂。
如果他记得没错，去年应该就是第一年灾荒。
而今年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缺粮短衣，各种物资都极为匮乏。
相较于去年，更甚。
情况只会更严峻，不会好转分毫。
而这灾荒吃不饱的年头，起码要维持三年。
林清锋那双寂若深潭的眼中泛起沉思，“要不咱……”
“上工了上工了。”
“大家伙都起来了，劳动致富，深耕一寸土，多打万石谷啊。”
“人勤地不懒，秋后粮仓满。”
“起来上工嘞。”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耳铜锣声打断。
同时还有阵阵吆喝，正是第二生产队的队长，老王叔。
这浑厚的嗓门中气十足，卯足了劲的喊。
林清锋嘴角一抽，老王叔念的都是墙上标语。
随后，他又跟石达源简单交谈几句。
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往山上走，起码先熬过这两年再说。
要是在山上搭个寨子，守着深山不愁吃喝。
石达源双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背脊，叹了口气，“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只怕乡亲们不愿意啊。”
林清锋摩挲着指腹的厚茧，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毕竟涉及到村里几十户人家，几百口子人。
男女老少和妇孺都算上，举家搬进山里也不是易事。
过了会，林清锋径直起身，“成，让守道好生养着吧，我这两天上山看看情况。”
石达源点了点头，“你小子跟我一块去谷场吧，马上就是月底分红的时候了，要按照工分给大家分粮。”
“你带着护卫队做的贡献突出，会计那边都给你们如实记着呢。”
林清锋不由得露出两排整齐白牙，“好嘞。”
工分相当于工资，工分越多，分到的粮食和钱就越多。
结果他们才刚走到谷场边上，就猛地听见一阵嘈杂尖叫声。
“啊啊啊，砸死人了啊。”
“快、快去叫村长和护卫队。”
谷场前头的那片空地已经乱作一团。
大家伙受惊四散，男人女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林清锋目光扫到地上那一滩刺眼的血迹时，瞳孔骤然一缩，“有人出事了。”
不等石达源反应，他跨着箭步疾速窜过去。
人群中，有人看见林清锋，顿时找回了主心骨。
“林清锋回来了。”
“他肯定有法子救人，大家伙快让一让。”
周遭乡亲齐齐让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