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夜的风裹着断魂谷的腥气，苏莫愁将灰甲领口的“凌”字徽记又掰歪了些。
低阶修士的甲胄本就多磨损，这样更像刚换班的守卫，不易露馅。
身旁的苏清婉正用灰布缠领口，素裙的冰蚕丝暗纹被遮得严严实实，那是沧澜界没有的料子，一旦被认出，两人都会暴露。
“谷西窄道的第三块石头是松动的，别踩。”
苏清婉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指向远处的山道。
“还有第七步的道壁会渗水，踩左边干燥处，我记着《断魂谷地形册》里标了安全落点。”
苏莫愁点头，跟着她往窄道走。
道壁湿滑，每一步都得踩准位置，苏清婉走在前面，脚步轻得像猫，果然在第三块石头前绕了过去，又在渗水处精准踩中干燥区。
她的记性从不出错，连半年前记的地形细节都分毫不差。
窄道尽头是一层囚牢的入口，两名灵师境守卫背对着他们打盹，手里的铁镐斜靠在墙上，甲胄上的“凌”字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去开牢，你盯着守卫。”
苏清婉猫着腰摸过去，从怀里摸出张破邪符，指尖捏着符纸边缘，对准玄铁邪锁的锁芯。
她记着这类锁的灵纹走向，符纸必须贴在“锁芯正上方半寸”，才能瞬间破掉邪力加持，要是偏一分，锁就会发出嗡鸣警报。
符纸贴上锁芯的瞬间。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苏清婉飞快掀开牢门，里面蜷缩着十多名灵奴，个个衣衫褴褛，看到她时眼里满是惊恐，下意识往后缩。
“别慌，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苏清婉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解灵丹，倒出一粒递给最前面的灵奴。
“快吃，能恢复力气，跟着我们逃出去。”
灵奴犹豫着接过丹药，刚咽下没片刻，原本发颤的手就稳了些，眼里渐渐有了光。
苏清婉没停，又去开旁边的牢门，符纸贴锁、递药、叮嘱，动作快而准，短短一炷香，就开了18个囚牢，60多名灵奴聚在囚牢外，虽然还怕，却没人敢出声。
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西区还有40名灵奴，我们得快点。”
苏清婉刚想往西区走，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修士的谈笑声。
“是巡逻队，3名灵师境，按换班时间，该到一层了。”
苏莫愁握紧铁镐，挡在灵奴前面。
“你带灵奴往密道躲，密道入口在囚牢最里面的石墙后，我记着你画的图。”
他刚想冲出去拦人，手腕突然被拉住。
是苏清婉，她手里捏着3颗磨尖的石子，指尖凝聚着一丝灵力。
“一起，我能帮你。灵师境下盘灵力最散，石子砸膝盖，能让他们跪半息。”
苏莫愁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没再拒绝。
两人躲在囚牢门后，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巡逻队的谈笑声也清晰起来。
他们在聊“明天送灵奴去炼邪器，能领多少赏”，语气里满是对灵奴的轻视。
“就是现在。”
苏清婉突然将石子掷出去，三颗石子带着风声，精准砸中最前面修士的膝盖。
“啊！”
修士惨叫着跪倒，铁镐“哐当”落地，另外两名修士还没反应过来，苏莫愁已经冲了出去。
铁镐横扫，砸中第二名修士的后脑，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最后一名修士见状，转身就想跑，却没注意身后的苏清婉。
她绕到修士身后，指尖捏着根银针，飞快扎进对方后腰的“气门穴”。
气门穴是灵力流转的薄弱点，银针入体的瞬间，修士的灵力就滞涩了，动作慢了半拍。
苏莫愁追上他，镐尖抵住他的咽喉。
“别动，不然死。”
修士僵在原地，眼里满是恐惧，刚想求饶，就被苏清婉用藤蔓绑住。
“别让他出声，密道里的灵奴会慌。”
解决完巡逻队，苏清婉蹲下身，擦了擦指尖沾的灰。
刚才掷石子时蹭到了地面的矿渣。她抬头看向苏莫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还好没耽误，西区的灵奴还等着。”
月光落在她脸上，额角沾了点囚牢的黑灰，却没影响那抹笑的暖意。
苏莫愁看着她，突然觉得这趟潜入比预想中顺利。
不是因为守卫弱，而是因为身边有个能记全所有细节、在危险时不肯让他单独冒险的人。
“走，去西区。”
苏莫愁拎起铁镐，又回头叮嘱灵奴。
“跟着我们，别出声，踩我们的脚印走，别碰到松动的石头。”
灵奴们点点头，跟着两人往西区囚牢走。
苏清婉走在前面，时不时提醒。
“前面有根铁链，跨过去，别碰响。”
“西区的锁是普通玄铁锁，不用破邪符，灵奴们自己就能撬。”
果然，西区的囚牢锁没加邪力，灵奴里有个以前在矿场当锁匠的汉子，用根铁丝就撬开了锁。
40名灵奴涌出来，和东区的灵奴汇合，100名灵奴聚在一起，虽然沉默，却透着股求生的韧劲儿。
“密道只能容一人过，大家排好队，别挤。”
苏清婉站在密道入口，帮灵奴们维持秩序，又从怀里摸出张粗布图，递给最前面的灵奴。
“顺着密道走，出口在断魂谷外的青草丛，出去后往玄音谷方向跑，路上有我们标的白石头，跟着石头走就不会迷路。”
灵奴们按着顺序进密道，老灵奴带着小石头走在中间，路过苏清婉时，突然对着她磕了个头。
“多谢姑娘救我们，以后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们万死不辞！”
“先活着出去再说。”
苏清婉扶起老灵奴，又递给他一包灵脉水。
“路上给孩子们喝点，别渴着。”
等最后一名灵奴进了密道，苏莫愁才对苏清婉说。
“我们也走，别留太久，凌家要是发现巡逻队没回去，会派援兵。”
两人刚进密道，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修士的怒吼。
“巡逻队呢？囚牢的锁怎么开了？！”
“快关密道石门。”
苏清婉指着密道里的石门机关。
“机关在左边的石槽里，推到底就能关上，还能落下石栓。”
苏莫愁按她说的推机关，石门“轰隆”一声关上，紧接着石栓落下，将外面的声音挡得严严实实。密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前面灵奴留下的微光。
他们手里拿着苏清婉给的荧光草，能照路。
“顺着密道走半个时辰，就能到出口。”
苏清婉走在前面，脚步稳得很。
“密道里有三处拐弯，第一处左拐，第二处右拐，第三处直走，我记着地形，不会错。”
苏莫愁跟在她身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鸢草味，混着密道的潮气，却格外安心。他想起刚才她拉着自己说“一起”的样子，想起她精准砸中修士膝盖的石子，突然觉得，这趟救灵奴的行动，缺了她根本不行。
她记的地形、开的锁、控的敌，每一步都掐得刚好，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周全。
“前面就是拐弯，左拐。”
苏清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轻松。
“过了这拐弯，就快到出口了。”
苏莫愁按着她的指引左拐，果然看到前面传来微弱的光。
是密道出口的青草丛，月光从草丛缝隙里漏进来，映在地上，像撒了片碎银。
“出去后别跑太快，先确认没人再往玄音谷走。”
苏清婉叮嘱着，率先钻出密道，探头看了看外面。
“没人，快出来。”
两人钻出密道，看着灵奴们已经在前面的青草丛里集合，老灵奴正帮着清点人数，没少一个。
苏莫愁松了口气，刚想让灵奴们往玄音谷走，就见苏清婉突然摸向怀里。
她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刚才从巡逻队身上搜的灵脉袋。
“这里有两斤低阶灵脉，给灵奴们分了，路上要是灵力不支，能嚼一点补力气。”
苏清婉说着，将灵脉袋递给老灵奴，又回头对苏莫愁笑了笑。
“还好没让他们发现，不然这灵脉也带不出来。”
月光下，她的笑比之前更明显些，耳尖泛着淡红，显然是因为顺利救完灵奴，松了口气。
苏莫愁看着她，又看了看聚在草丛里的灵奴。
他们虽然还怕，却不再是之前那副麻木的样子，眼里有了对生的期待。
“走，回玄音谷。”
苏莫愁拎起铁镐，对灵奴们喊。
“跟着我们，路上有白石头标路，别走错。”
灵奴们跟着两人往玄音谷走，脚步虽然慢，却很稳。
苏清婉走在中间，时不时帮灵奴扶一把摔倒的孩子，苏莫愁则走在最后，盯着身后的断魂谷方向。
直到那座吃人的作坊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握紧铁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三日后，一定要毁了噬魂鼎，让凌家再也不能用灵奴炼邪器。
夜风拂过青草丛，带着灵脉的淡香，灵奴们的脚步声、孩子们的轻泣声、苏清婉偶尔的叮嘱声，混在一起，在夜色里织成一片充满希望的声响。
苏莫愁看着身边的苏清婉，她正低头帮一个孩子系好鞋带，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灵脉碎片，突然觉得，这趟夜闯断魂谷，救回的不只是100名灵奴，更是沧澜界底层反抗的火种。
只要这火种不灭，总有一天，能烧尽凌家的残酷统治。
密道石门落下的闷响还在耳边，苏莫愁已经拎着铁镐往二层石梯冲。
灵奴们由老灵奴带队撤往玄音谷，按计划，他和苏清婉得在凌家援兵赶到前毁了噬魂鼎，不然等灵将境修士围上来，再想动手就难了。
苏清婉跟在他身后，怀里揣着三瓶破邪液，指尖攥得发白。
二层是凌家作坊的核心，守鼎修士至少是灵将境，她怕苏莫愁应付不来，一路上都在回忆《凌家修士名册》里的细节，反复确认守鼎人的弱点。
石梯湿滑，每级台阶都沾着矿渣，苏莫愁走得快，铁镐偶尔撞在石梯扶手，发出“铛”的轻响。
刚踏上二层平台，一道黑紫色掌风突然从侧面劈来，带着刺鼻的腥气。
是噬魂邪术的味道。
“小心！”
苏清婉的提醒刚出口，苏莫愁已经下意识举镐格挡。
“铛！”
铁镐与掌风相撞，镐柄瞬间发烫，一股巨力顺着镐柄窜进手臂，苏莫愁整个人往后踉跄三步，后背重重撞在石墙上，胸口一阵闷疼，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敢闯凌家作坊，活腻了？”
一道冷笑声传来，穿银边灰甲的汉子从阴影里走出来，甲胄胸口的“凌”字徽记嵌着黑宝石，正是凌家守鼎的灵将境中期修士凌峰。
他掌心还泛着黑紫邪力，显然刚练完噬魂邪术。
“我看你们是想给邪器当燃料！”
凌峰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苏莫愁，最后落在苏清婉身上。
他看出这姑娘手里攥着的破邪液，也看出她刚才提醒时的急切，瞬间断定“这姑娘是控场关键”。
没等苏莫愁站稳，凌峰突然挥掌，黑紫掌风直逼苏清婉面门。
掌风带着邪力，所过之处，空气都泛着黑纹，显然是想先杀了苏清婉，断苏莫愁的助力。
“清婉！”
苏莫愁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多想，猛地扑过去将苏清婉往身后护。
黑紫掌风结结实实拍在他后背，灰甲瞬间被邪力染黑，黑紫邪纹像活蛇般顺着甲胄缝隙往里钻，疼得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咳在地上，染红了碎石。
“苏莫愁！”
苏清婉急得大喊，伸手想扶他，却被苏莫愁按住肩膀。
他怕自己身上的邪力蹭到她，只能咬着牙站直，铁镐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去。
凌峰见没杀到苏清婉，冷笑一声。
“倒是护得紧，可惜没用，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
他再次抬手，掌心的黑紫邪力更浓，这次是“邪火掌”。
比刚才的掌风更烈，还带着灼烧感，显然是想一击必杀。
苏莫愁盯着凌峰的动作，灵力在经脉里疯狂运转，却因为后背的邪力干扰，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掌风就要劈到面前，苏清婉突然想起记在心里的《凌家修士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