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夜比往常更沉。
凌霜站在指挥塔顶层，目光扫过下方整齐排列的营区。灯光从防爆穹顶的缝隙漏下来，在金属地面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战争不会因为一次休整就停下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上一场战斗后的焦灼气息，混杂着机油与冷却剂的味道。这种气味在基地已经存在太久，久到士兵们都不再抱怨。
“报告。”身后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是第三作战队的副队长。
“情况？”
“各营区已完成轮岗调整，心理疏导组反馈状态良好。但……”他顿了顿，“有三名战士出现了梦游症状。”
凌霜皱眉，“具体表现？”
“重复性动作，比如整理弹匣、检查武器，嘴里念叨一些战场术语，醒来后完全不记得。”
“频率呢？”
“过去四天里，总共七次记录。”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上次侦察小队带回那段异常信号后，基地内就有不少人开始做奇怪的梦。有些梦内容模糊，有些人却清晰得可怕。
“把监控记录上传给科研组。”她转身下了台阶，“另外，今晚我亲自带队巡逻。”
副队长一愣，“您不是说要休息……”
“我们谁都没资格真正休息。”她打断道，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晨光初现时，训练场已经开始沸腾。
这里原本是基地的物资中转区，现在却被临时改成了实战模拟场地。旧损的装甲车残骸、断裂的防护墙、锈蚀的机械臂，都被重新利用起来，构筑成复杂的地形障碍。
几个年轻的士兵正围在一台老式护盾发生器旁，争论着什么。
“我说不行，这玩意儿早就该报废了。”
“可它刚才确实干扰了扫描仪！你没看到吗？”
“运气而已。”
“那就再来一次。”
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远处的枪械校准声。
凌霜走过去时，没人注意到她。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队长来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有人下意识站直身体，也有人低头看自己的靴子。
“继续。”她淡淡地说。
那名工程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启动了设备。护盾缓缓展开，像一层半透明的水膜，将他们笼罩其中。
几秒后，远处的探测器果然失去了目标信号。
“你们发现了一个战术漏洞。”凌霜开口，“记住，不是所有胜利都来自新装备。有时候，是旧东西给了我们机会。”
人群中有人低声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松懈。”她环视一圈，“接下来的行动会更难。敌人在学我们，而我们要比它更快。”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我们不是为了赢才战，是为了不输。”
这句话落下后，没有人说话。
只有风穿过破损的金属框架，发出低沉的嗡鸣。
午餐时间，食堂里弥漫着热汤和压缩饼干的味道。
这是难得的一顿完整餐食。资源储备虽然紧张，但还没到断炊的地步。
凌霜端着托盘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对面是个年轻士兵，看起来刚满二十岁，吃饭的动作却像个老兵。
“怎么不吃？”她问。
“我……我在等命令。”士兵有些局促。
“你是第三队的？”
“是，我是。”
“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
“那现在就是你的午饭时间。”她放下勺子，“如果你连一顿饭都吃不安稳，那战场也不会安稳。”
士兵低下头，轻轻点头。
凌霜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这些年轻人心里都有压力。有的藏得很好，有的藏不住。但她不能替他们扛，只能让他们学会自己撑住。
她夹起一口菜，慢慢咀嚼。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肩上，温暖却不刺眼。
夜色再度降临。
广场上，数百名士兵整齐列队，站姿笔挺。
凌霜走上临时搭建的讲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脸庞。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他们都在这里，站在一起。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有疑问。”她开口，“关于这场战争，关于我们还能撑多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我也想知道答案。”
人群微微骚动。
“但我们能做的，不是等待命运揭晓。”她继续说，“而是用自己的选择去写结局。”
她抬起右手，缓缓举起。
“我还在。”她说。
片刻沉默后，所有人齐声回应：
“我还在。”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广场上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一角衣摆。
一名老兵悄悄走上前来，将一枚金属牌递给她。
“如果你能活到最后，请替我看看他们。”
凌霜接过牌子，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名字。
她没有承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离开。
夜风中，训练场角落的一台旧护盾发生器突然自行启动。
蓝色的光环闪烁了一瞬，又迅速熄灭。
仿佛从未亮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