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山西，太原以西十五公里处。
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无形的、浸透了冰水的钢刷，粗暴地刮过枯黄的吕梁山脉。
庞大的军车巨龙，静静地盘踞在荒芜的旷野上。车队绵延十多公里，履带和轮胎上凝结着从陕北带来的冰霜与尘土。士兵们穿着厚实的防寒作战服，三三两两地围在点燃的木柴堆旁，搓着手，哈出的白气瞬间在空气中凝结。他们的脸上，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冬将军计划”，这个充满史诗感和力量感的名字，早已传遍了第三集团军群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将不再是被动挨打的守卫者，而是化身为席卷冰封故土的铁拳，去清算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
一个临时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作战会议区。几名参谋正在紧张地调试着便携式电子地图和通讯设备。
钟奎刚刚从车上下来，他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将官服，在肃杀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连风都畏惧他身上那股冰冷的、绝对理性的气场。
他清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座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太原。这里，将是他亲率的第三集团军群，打响“冬将军计划”第一枪的地方。
王龙、楚云飞、张秦、陈向前等一众军长也陆续从各自的指挥车上下来，向钟奎聚拢过来。
“司令，他娘的，总算到了！”王龙瓮声瓮气地吼道，“这鬼天气，再在路上颠两天，我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您就下命令吧，我老王的第四十三军已经憋不住了，保证第一个冲进太原城！”
楚云飞则显得儒雅许多，他走到电子地图旁，仔细端详着太原城周边的地形，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沉吟道：“太原是山西的中心，人口密集。虽然严寒削弱了绝大部分丧尸，但城内潜藏的S2、S3、S4级高级丧尸数量绝对不容小觑。我们第一战，必须打得稳，打得漂亮，为后续部队树立信心。”
钟奎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部署具体的作战计划，一名通讯参谋却神色慌张地从指挥车里冲了出来。
“司令！”参谋跑到钟奎面前，立正敬礼，声音因急促而微微颤抖，“兰州总部，张主席急电！最高加密等级！”
“急电？”王龙的眉头一皱，“这才刚出来几天，后方能出什么事？”
整个会议区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能让张卫国在这个时候发来最高等级的急电，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钟奎的眼神一凛，平静地说道：“接通与总部的视频通讯。”
“是！”
很快，指挥车内，一台大功率的加密通讯设备被启动。经过短暂的信号连接，张卫国那张严肃得如同花岗岩雕刻的国字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的背景，是兰州最高指挥部的作战室，但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比窗外的严冬还要凝重。
“钟奎同志。”张卫国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情况有变，一个极其……极其糟糕的变化。”
钟奎身后的王龙、楚云飞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
“就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内，”张卫国沉声说道，“我们陆续接收到了一百三十七个来自东南方幸存者聚集地的明文求救广播。这些聚集地，规模从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大部分都位于湘西、赣南、闽北等地的深山老林里。他们依靠与世隔绝的复杂地形，在过去八个月里一直安然无恙。”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来描述接下来的恐怖景象。
“但是，从前天开始，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报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尸潮袭击。求救信号一个接一个地中断，到现在，一百三十七个信号，已经全部消失。我估计……他们已经全完了。”
王龙倒吸一口凉气：“他娘的，怎么会这么巧？难道是丧尸学会看地图，专门找深山里头的人下手了？”
“我一开始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张卫国的脸色愈发阴沉，“所以，我立刻下令，派出了我们所有的大型高空无人侦察机，前往南方进行战略侦察。而传回来的影像，让指挥部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他挥了挥手，一段经过处理的侦察视频被传送了过来，出现在指挥车的另一块屏幕上。
画面是从万米高空俯瞰的视角，镜头下的，是连绵起伏的南方丘陵。然而，让所有人心头剧震的是，在那绿色的山林与废弃的田野间，无数灰黑色的“线条”正在缓缓移动。镜头拉近，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线条”的构成。
成千上万的S0、S1级丧尸，不再是过去那种混乱拥挤的尸潮，而是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的间距，排成了一道道横贯山野的巨大散兵线。每一只丧尸之间，都保持着大约两三米的距离，它们就像一台台活生生的梳子，以一种缓慢但无可阻挡的姿态，从南到北，梳理着每一寸土地。
这种战术，被人类称为“拉网式搜索”或者“犁庭扫穴”。在这种地毯式的清剿下，任何躲藏在山洞、地窖、密林中的幸存者，都将无所遁形。
“丧尸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张卫国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震撼，“所有山区里的小型幸存者组织，在这种搜索模式下，根本没有幸免的可能。最可怕的是，这种有组织的行动，范围极其巨大！
我们的侦察机发现，不仅仅是我们国家东南部的丧尸，甚至连越南北部的丧尸，都在响应着某种号召，向北集结。整个行动范围，构成了一个半径大约一千公里的巨大圆形！而所有丧尸的集结点，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四川南部与云贵高原的交界处！”
一千公里！这个数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S4丧尸的指挥范围，极限也只有一百公里。能同时指挥半径一千公里内、数以亿计的丧尸进行如此精密的协同作战，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唯一的、也是最可怕的结论只能是，”张卫国一字一顿地说道，“S5丧尸……出现了。”
S5！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个词被正式说出口时，指挥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王龙那张粗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巴半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楚云飞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扶着桌子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一个拥有成年人智慧，能指挥一千公里内所有丧尸，并且拥有它们视野的怪物……”张卫国的语气充满了忧虑，“钟奎，这已经不是我们之前所面对的任何敌人了。这是一个真正的、拥有战略智慧的尸王。我召开这次紧急通讯，是想和你商议，我们是否应该立刻终止‘冬将军计划’，全线收缩，将外出的三大集团军群调回核心腹地，转入全面防守。我们必须先查明这个S5丧尸的具体情况，才能再做打算！”
张卫国的提议，是任何一个负责任的指挥官在面对未知巨大威胁时，最稳妥、最理性的选择。
然而，钟奎听完这一切，他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和退缩，反而闪过了一道比窗外寒风更加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光芒。
“不能。”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冬将军计划已经开始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钟奎，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张卫国急切地说道，“对手变了！我们的整个作战计划，都是建立在丧尸没有统一战略指挥的前提下的！”
“我明白。”钟奎点了点头，他的逻辑清晰得可怕，“我们此前没有任何关于S5丧尸的情报。丧尸危机爆发八个月，我们从未遭遇过S5。这说明，它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但是现在，它出现了。”
他走到那块显示着南方尸潮动向的屏幕前，伸出手指，在那个巨大的、半径一千公里的红色圆圈上轻轻划过。
“如果这次丧尸大军的异动，真的是S5在背后指挥，那么它的指挥范围，正如您所说，约为半径一千公里。主席，您想过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屏幕里的张卫国。
“这意味着，我们整个西北联合基地，都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撤退？我们能撤到哪里去？龟缩在兰州，等着它整合完南方数亿的尸潮，然后像一道无法抵御的海啸一样，将我们彻底淹没吗？”
钟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主席，面对这样的敌人，退守，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进攻！比它更快地进攻！”
“我们需要，也必须在北方打下更广阔的战略纵深！‘冬将军计划’，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快！我们要抢在它完成集结、挥师北上之前，拿下整个黄河以北！我们要用这些新收复的、广袤的土地，作为我们与它博弈的棋盘！否则，我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因恐惧而产生的迷雾。是啊，面对一个能指挥半径一千公里尸潮的怪物，战略纵深才是最重要的！退，就是死！
“我的看法是，‘冬将军计划’照常进行，甚至要不惜代价地加速推进！”钟奎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与此同时，我们执行第二套方案。”
“我们立刻派出所有的大型高空侦察机，不是去南方，而是直接前往那个半径一千公里的圆心！对那片区域，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最高精度的抵近侦察！”
“我知道，想在茫茫群山中找到一个刻意隐藏的S5，如同大海捞针。这种搜索不会太精准。但是，我们不需要找到它的精确坐标！我们只需要通过分析尸潮的细微调动，将它的活动范围，缩小到几十公里，甚至是十几公里的范围内！”
钟奎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冷静的光芒。
“只要能锁定大致区域，我们就启动斩首行动！把我们武库里所有的远程导弹，全部对准那个区域，进行无差别的、饱和式的覆盖性打击！同时，出动我们所有的轰炸机，对那片区域进行地毯式轰炸！我不相信，血肉之躯，能扛得住钢铁和烈焰的洗礼！”
“我们要用最雷霆、最不计成本的手段，斩首那个刚刚诞生的尸王。”
钟奎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