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连风都带着渗人的寒冷。
就在黄玉芬抵达的前一夜，一个不速之客的影子，像幽灵般潜到了林晚棠院门外-是林雪柔。
林晚棠几乎在她出现的瞬间就感知到了那股压抑的、带着绝望的气息。
她没点灯，只披了件薄衫，悄无声息地拉开院门。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映出林雪柔那张憔悴得脱了形的脸，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焦灼。
“你出来！”林雪柔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却又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脆弱。她甚至不敢踏进这个院子，仿佛里面有什么噬人的东西。
林晚棠依言走出，反手轻轻掩上门扉，隔绝了院内安睡的宁静。她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株沉静的玉兰，与林雪柔的惊惶形成刺眼的对比。
“你给他到底说了什么？！”林雪柔劈头就问，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为什么？为什么他最近不再赶我走了？！”那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一种被未知折磨的崩溃感。
林晚棠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的林雪柔，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林二小姐的骄矜？她像一只在阴沟里挣扎求生的老鼠，连吃饱穿暖都成了奢望，惶惶不可终日。林晚棠心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你不离开，”林晚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青石板上，“我们如何安心？”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林雪柔，“除非，你也想尝尝被枪毙的滋味？”
“你！”林雪柔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后退半步，眼睛瞬间瞪圆，血丝密布。
她胸口剧烈起伏，那长久积压的恐惧和屈辱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为歇斯底里的恨意，“林晚棠！你何必要赶尽杀绝！！”
那无形的、悬在头顶的“危险”，已经彻底碾碎了她的理智。她像一头困兽，除了嘶吼，别无他法。
林晚棠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如刀，积压了太久的前尘旧恨，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向前逼近一步，月光照亮她眼底深沉的寒霜：
“赶尽杀绝？”她冷笑，声音里淬着冰渣，“当初，你不顾林家多少年养育之恩，不顾念半分姐妹之情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手下留情？你明明知道大风暴将至的消息，却对家中只字不提，眼睁睁看着林家倾覆！”
“你和宋剑锋狼狈为奸，将我推入火坑的时候，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为了抢走本该属于我的姻缘，竟敢伪造我的笔迹给我的丈夫写退婚书！”
“你与宋家沆瀣一气，买通杀手欲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林晚棠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诘问，“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雪柔心上。
然而，林雪柔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只有被揭穿后的扭曲和一种破罐破摔的执拗。
“我也是为了活下去！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她嘶喊着，像是要说服自己，“时势不同罢了！我为我自己筹谋，能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世道！是你们！”
“对！时势不同了！”林晚棠截断她的话，唇角的冷笑如霜花绽放，“你林雪柔，从来就不是什么受害者！所以，不必再来我这里惺惺作态，寻问缘由！”她一字一顿，如同宣判，“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便安心等着你的报应就是！”
林雪柔被这冰冷的宣判钉在原地。她什么也没问出来，更没得到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巨大的不甘和更深的恐惧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林晚棠！”她声音尖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若是不好，你也别想好过！你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做梦！”
林晚棠看着她濒临崩溃的狰狞，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残酷的快意。
“我好不好的，无所谓。”她轻声说，目光却像能穿透林雪柔的灵魂，“但我很清楚，你很快……又要不好了。而且这一次，”她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林雪柔瞳孔骤缩，仿佛被那预言般的目光刺穿了所有侥幸。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暴戾，她猛地扬起手，作势就要扑上来撕打！
林晚棠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半分。她只是那样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出拙劣的闹剧。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林晚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彻骨的冰冷，“你一直都是这么自私、恶毒，从未改变。如今，也好……”她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绝对的疏离与决绝，“你终于，把最后一点可怜的情分，都消耗殆尽了。”
她抬起手，指向院外那片浓重的黑暗，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驱赶：
“滚。”
这一个字，如同惊雷，劈散了林雪柔最后一丝气力。她扬起的手颓然落下，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灰败的死气。
她最后怨毒地剜了林晚棠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却终究不敢再停留。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跌跌撞撞地逃进了浓稠的夜色里，背影狼狈得像一条被痛打的丧家之犬。
林晚棠没有立刻回屋。她独自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仰起头，望向浩瀚的星空。
夜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方才激烈的对峙仿佛耗尽了某种沉重的枷锁，心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解脱感。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嗯，”她对着漫天星辰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坚定，“有些事，有些人……终于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