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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区,“铁砧与火花”工坊——这块沈弈租下的小小门脸,此刻正散发着与它破旧外表截然不同的、令人眼红心跳的热度。

炉膛里火焰呼呼作响,映得巴顿那张满是汗水和煤灰的脸膛发亮。他那只受伤的胳膊还吊着绷带,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仅用一只手就精准地操控着铁钳和小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块块被烧红的薄铁片,将它们弯折成特定的弧度。旁边,几个手脚麻利的雇工正飞快地将打磨好的燧石轮、一小撮特制的耐燃火绒,还有巴顿敲好的铁壳组装起来。动作娴熟,配合默契。

“成了!”一个年轻的雇工将最后一个“燧星”打火装置卡进外壳,啪嗒一声轻响,燧石轮擦过火绒,一簇明亮稳定的火苗瞬间窜起!他兴奋地吹灭,又试了一次,依旧成功。“沈先生!巴顿大叔!这炉的五十个‘燧星’齐活了!”

另一个雇工抱着刚用廉价水晶石磨好的“聚光片”跑过来:“这边一百片也好了!隔壁杂货铺的老杰克都催三遍了!说再不补货,他铺子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作坊角落里,沈弈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面前摊着几张画满潦草符号和数字的树皮纸。他没有参与组装,但整个作坊的运转节奏仿佛都无声地围绕着他。他偶尔抬头,目光在雇工的动作、材料的消耗、炉火的温度上快速扫过,瞳孔深处有极其细微、常人无法察觉的淡蓝数据流一闪而逝,优化着每一个细微环节的效率。听到汇报,他头也没抬,只平静地说:“莉娜在门外等着,清点好,立刻让她送走。老杰克那份,告诉他,下次优先供他,价格不变。”

“好嘞!”雇工们干劲十足,麻利地将成品装进垫着干草的藤筐。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跑腿的半大少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沈先生!‘疤脸’那边…那边的人今天在市场上把火石价格又降了三成!可…可还是没人买!气得他脸都绿了!当场捏碎了一把火石!”

作坊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巴顿更是嗤笑一声,手中的锤子敲得震天响:“活该!让他用那些受潮发霉的破石头坑人!咱的‘燧星’,点十次火花的钱够买他一块破石头了!”

沈弈嘴角也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但眼神依旧平静无波。黑鼠帮的“疤脸”,控制着下城区大半的火石和劣质灯油生意。“燧星”和“聚光片”的横空出世,无异于刨了他的根基。狗急跳墙,是迟早的事。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声音不高,却让作坊里的笑声瞬间止住:“疤脸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这两天出货收货都小心点,特别是陌生人。莉娜,你也一样。”

门口正指挥装货的莉娜回过头,俏脸一肃:“明白!放心吧沈弈哥,我盯着呢!”

然而,风平浪静只持续了一天。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薄雾尚未散尽。工坊里只有巴顿和一个值夜的雇工在照看炉火,准备新一批材料。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闷雷,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皮靴重重踹在门板上的巨响!

“开门!城卫队查案!”

巴顿脸色一变,放下铁钳,示意雇工别动,自己大步走到门前,拉开沉重的门闩。

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七八个身穿制式皮甲、腰挎短剑的城卫队员,在一个面色冷硬的小队长带领下,如同凶神恶煞般涌了进来!皮靴踏在夯实的泥地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慌的声响。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简陋的工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

“谁是管事?”小队长按着剑柄,声音冰冷。

“我是!”巴顿挺起胸膛,挡在炉火前,粗声回答,“长官,什么事?”

小队长没理他,目光直接投向角落里堆积的几个准备出货的藤筐,手一挥:“搜!特别是那些箱子!仔细点!”

“是!”几个城卫队员如狼似虎地扑过去,粗暴地将藤筐掀翻!里面整齐码放的“燧星”和“聚光片”哗啦啦撒了一地!他们毫不在意,直接用刀鞘和靴子拨开那些小玩意,目标明确地翻找着藤筐的底部。

“找到了!队长!”一个队员猛地从最底下那个藤筐的干草里,抓出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的东西!他三两下扯开油布——

唰!

几道璀璨的光芒瞬间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三颗宝石!一颗鸽血红,一颗深海蓝,还有一颗是纯净无瑕的金色猫眼!每一颗都切割完美,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泽!更重要的是,在最大的那颗鸽血红宝石的戒托底部,清晰地铭刻着一个微缩的、展翅欲飞的狮鹫徽记!这是银辉城某个实权贵族的家徽!

“嘶…” 围观的零星街坊和几个闻声赶来的雇工,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玩意儿一看就价值连城,更要命的是带着贵族纹章!

“好啊!” 小队长一把抓过宝石,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狞笑,眼神锐利如刀地刺向巴顿,“人赃并获!竟敢销赃贵族失窃的珍宝!好大的狗胆!给我拿下!”

哗啦!冰冷的镣铐瞬间就套向了巴顿粗壮的手腕!

“放屁!”巴顿怒目圆睁,奋力挣扎,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老子没偷!更没销赃!这是栽赃!是陷害!” 旁边的雇工也吓傻了,脸色惨白,想上前又不敢。

“陷害?”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疤脸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随着他恶意的笑容扭曲着。他身后跟着几个一脸痞气的黑鼠帮打手。疤脸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燧星”和散落的宝石,最后落在被城卫队死死按住的巴顿身上,啧啧两声:“巴顿老哥,看不出来啊,平时打铁打得叮当响,暗地里手脚这么不干净?连贵族老爷的心头好都敢碰?” 他踱步进来,一脚踢开挡路的“燧星”,走到小队长身边,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队长,我昨个儿就收到风,说有人鬼鬼祟祟在销赃,这不,赶紧来给您提供线索!您看,这不就逮着了?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他抬起头,看向作坊里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毒的嘲讽:“姓沈的!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跟黑鼠帮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现在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放心,牢饭管饱!哈哈哈!”

作坊里间门帘被掀开,沈弈走了出来。他脸色平静,甚至没有看暴怒挣扎的巴顿和地上刺眼的宝石,目光首先扫过那几个被吓傻、脸色惨白的雇工,在他们眼中捕捉到的只有纯粹的恐惧和茫然,没有任何罪恶感的波动(解析之眼:情绪光谱正常,无异常峰值)。随即,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那几颗被小队长攥在手里的宝石上。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眼底无声流淌、放大。

宝石表面,除了本身的光泽,还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粉末状物质残留。在解析视野下,这些粉末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淡紫色荧光,并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非常特殊的混合气味分子信息:迷迭香的清冽,混合着鼠尾草的辛辣,还有一丝…劣质香粉的甜腻。这是下城区黑鼠帮某些成员惯用的、一种被称为“迷迭鼠尾草”的廉价香料混合物!

同时,解析视野掠过疤脸和他身后一个眼神闪烁、下意识往后缩的打手(正是昨天伪装成顾客大量提货的家伙)。在那个打手的袖口和衣领褶皱里,残留着同样成分的、浓度更高的粉末荧光!甚至在他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那股混合香料的味道!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沈弈忽然笑了。不是愤怒,不是嘲讽,而是一种洞察一切后、带着冰冷锋芒的了然笑意。这笑声在压抑混乱的作坊里显得格外突兀。

疤脸的笑声戛然而止,皱眉瞪着他:“小子,吓傻了?”

沈弈没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脸色冷硬、正准备下令抓人的城卫队小队长,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长官,您办案神速,令人佩服。不过,” 他顿了顿,指向小队长手中的宝石,“您可能抓错人了。”

小队长一愣,随即怒道:“放屁!赃物就在你们出货的箱底!人就在这!还敢狡辩?!”

“赃物是在箱底,没错。” 沈弈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您不觉得奇怪吗?如此贵重的宝石,就这么随意地塞在底层干草里?不怕磕碰刮花?而且,” 他向前一步,无视疤脸凶狠的眼神,指着宝石表面,“您仔细看,这些宝石表面,是不是沾着一些很特别的…粉末?闻起来,像是一种混合了迷迭香、鼠尾草,还有点廉价香粉的味道?”

小队长下意识地将宝石凑近鼻子闻了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确实有股怪味!他办案经验丰富,贵族失窃的珠宝往往保养得极好,不可能有这种下三滥的香料味!

疤脸脸色微变,厉声道:“小子!少在这胡言乱语!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不小心沾上的脏东西!”

“脏东西?” 沈弈嘴角的弧度更冷,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猛地射向疤脸身后那个眼神躲闪的打手,“这位兄弟,昨天就是你带着几个人,一次性提走了我们三大筐‘燧星’和‘聚光片’,说要运到邻镇去卖,对吧?”

那打手被沈弈看得一哆嗦,强撑着道:“是…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沈弈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只是很好奇,你袖口上沾着的那些淡紫色粉末,还有你身上那股子‘迷迭鼠尾草’的味儿…跟你昨天来提货时,可是一模一样啊。怎么?你们黑鼠帮的人,都喜欢用这种香料‘洗澡’?还是说…”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刀,“…这些粉末,是在你偷偷把宝石塞进我们箱子底下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你…你血口喷人!”那打手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就想把手往身后藏!

小队长也不是傻子,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那个打手!周围的城卫队员也察觉不对,手按上了剑柄!

疤脸心知不妙,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发作!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

“嗒嗒嗒…”

一阵清脆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轻响,由远及近,停在了狭窄作坊巷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一辆车厢上镌刻着简洁而优雅的白色船帆徽记的精致四轮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的丝绸帘子被一只戴着雪白蕾丝手套的纤手,轻轻掀起一角。

一张年轻、美丽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侧脸显露出来。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作坊内混乱的场景,在沈弈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那脸色铁青的城卫队小队长身上。

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疏离感的女声,清晰地响起,打破了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城卫队办案,讲的是人证物证齐全。这位先生和他的货物,既然有如此明显的疑点,我们白帆商会,愿意暂时作保,请这位先生去商会喝杯茶,协助调查清楚。”

她的目光微微偏移,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精准地落在脸色剧变的疤脸身上,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至于构陷栽赃、扰乱市场秩序…我想,治安官大人最近正愁没有像样的功劳。黑鼠帮近期的‘意外收获’,想必会让他很感兴趣。你说呢,‘疤脸’先生?”

疤脸脸上的横肉疯狂抽搐,看着马车上的徽记,再看看那个小队长瞬间变得恭敬又惶恐的脸色,最后怨毒无比地瞪了沈弈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算你走运!姓沈的,还有白帆商会…咱们走着瞧!”

他猛地一挥手,带着手下,如同斗败的野狗,灰溜溜地挤开人群,消失在巷尾。

小队长捏着那几颗烫手的宝石,看看气定神闲的沈弈,又看看那辆代表着银辉城庞然大物的白帆马车,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松开巴顿的镣铐,对着马车方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索…索菲亚小姐说的是!有疑点,自然要查清楚!我们…我们这就去查黑鼠帮!一定给商会一个交代!” 说完,赶紧带着手下,捡起地上的宝石(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也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作坊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巴顿和雇工,还有站在门口,神色平静的沈弈。

巷口,马车窗帘轻轻放下。一个清冷的声音隔着车厢传出:

“沈先生,受惊了。不知现在,可否移步白帆商会一叙?关于你的‘燧星’和…‘灰鸦’的消息,我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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