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晨钟本该在寅时三刻响起。
可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大雄宝殿的残垣断壁间只回荡着瓦砾滚落的声响。
如来的金身悬浮在废墟上空，袈裟下摆被晨露浸透，却浑然不觉。
“佛祖......”观音踏着破碎的佛经走来，玉净瓶里新折的杨柳枝微微发颤。
她身后跟着十八罗汉残部，个个身上挂着彩。
如来缓缓转身，掌心血色卍字印忽明忽暗。
他目光扫过折断的经幢、崩塌的莲台。
最后停在文殊菩萨被洞穿的胸口。
那伤口边缘还萦绕着暗红色魔气。
“七百年啊…”如来的声音低沉，暗含怒意。
“我们用七百年时间度化的妖猴，反倒成了捅向灵山的刀。”
观音突然发现佛祖金身出现了细微裂纹。
估计是之前的对战让他旧伤复发。
“金蝉子那边如何？”如来突然问道。
观音连忙挥袖。
凭空浮现流沙河景象。
只见卷帘大将正撕咬着玄奘的咽喉，佛血染红了整片河滩。
“第一世取经人已被吞噬。”观音低头禀报。
“怨气转化率比预计高出三成。”
如来掌心的血色卍字突然亮了几分。
观音清楚地看到，那些裂纹在吸收流沙河传来的功德金光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够。”如来突然挥散画面。
“传讯三界，凡提供猴赛雷线索者，赐罗汉果位。凡窝藏者——”
他顿了顿，脚下浮现十二品金莲虚影，“灭！”
观音心头一颤。
她没想到这居然佛祖能说出来的话。
就算是以前的多宝师兄也不能。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不明白，但此刻她只是深深俯首：“谨遵法旨。”
当佛旨化作三千金光射向洪荒各地时，如来看向东方。
那里有座不起眼的妖族山谷，谷中飘着的灰雾旗帜上，画着令他心悸的符文。
“花果山......”如来摩挲着臂上灰痕，突然对虚空说道：“接引老师，您说那石头当真没有灵智么？”
三万里外的无名山谷中，猴赛雷正蹲在溪边搓洗毛发上的佛血。
“您…您真是花果山那位？”
豹妖小队长捧着猴赛雷给她的火灵丹，满脸不可置信。
这丹药只有他们和以前的花果山核心成员才有的......
猴赛雷突然转头，暗金色瞳孔里映出远处校场。
三百猴妖正演练伏魔棍阵，棍风掀起的尘土在空中凝成灰雾符文。
那阵法他太熟悉了，七百年前苏灵儿拿着树枝，在沙滩上画的就是这个图案。
“那是......”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成调。
豹妖顺着视线看去，突然挺起胸膛。
“军师大人改良的混沌战阵！连鲲鹏老祖都夸......”
豹妖话未说完就被拎到半空。
猴赛雷鼻尖几乎贴上他脸，急切的说道：“带我去见他们。”
当猴赛雷踏入校场时，上千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有獐头鼠目的，有顶着鹿角的。
但更多的是毛脸雷公嘴的猴妖。
他们穿着统一的暗金色皮甲，胸前都用兽血画着歪歪扭扭的“花”字。
“列阵！”猴队长一声令下，棍阵瞬间变成防御圆阵。
这是当年林童教他们对抗天兵的战法。
猴赛雷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就有滚烫的液体砸在手背上。
他抹了把脸，在众妖警惕的目光中举起双手：“俺是花果山水帘洞，猴赛雷。”
死一般的寂静后，校场炸开了锅。
“是那个单挑一众罗汉的猴王？”
“听说他硬接如来三掌不死！”
“军师大人的兄弟......”
猴群中突然让开条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猴拄着棍走来，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发精光。
“小雷子？真是你？”
他颤抖着掀起额发，露出道月牙状疤痕。
“认得这伤不？当年你偷俺藏的桃子......”
“猴五叔！”
猴赛雷一个箭步冲上去，却在碰到老猴前硬生生刹住。
对方瘦得只剩把骨头，仿佛一碰就会散架。
老猴却一把攥住他手腕：“走，带你见军师大人。”转身时低声说了句：“大王他......还活着。”
猴赛雷脚步骤然一顿，暗金色瞳孔缩成针尖。
苏灵儿正在祭坛前调配新的火灵丹。
九条狐尾无意识地在身后摆动，每根毛发都沾着丹灰。
这七百年来，她把自己逼成了炼丹、阵法、兵法样样精通的疯子。
因为只有忙到晕厥，才不会被梦里那道灰影惊醒。
“报——”猫妖连滚带爬冲进来，“校场那边......”
“又是鲲鹏偷吃灵鱼？”苏灵儿头也不抬，“告诉他再敢......”
“是猴王！花果山的猴王来了！”
玉杵“当啷”落地。
苏灵儿转身时带翻了丹炉，却浑然不顾裙摆燃起的火星。
她几乎是闪现到洞口的，却在伸手掀帘时僵住——指尖抖得太厉害，三次都没撩开布幔。
帘子突然从外面掀起。
晨光勾勒出熟悉的身影：暗红色毛发，额间一道闪电状白纹，还有那双永远燃着战意的眼睛。
只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小猴，如今眼里沉淀了太多东西。
“小狐狸。”猴赛雷咧嘴一笑，獠牙还是那么欠揍，“你尾巴焦了。”
苏灵儿低头看着冒烟的裙摆，突然“噗嗤”笑出声。
笑着笑着就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她胡乱抹了把脸：“你个憨货，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猴赛雷突然张开双臂。
这个当年被苏灵儿揍得满山跑的撒尿猴，如今已能将娇小的狐女整个裹在阴影里。
他闻到熟悉的桃花香，那是花果山独有的味道。
“大哥没死。”苏灵儿闷在他胸口说，“就在花果山断崖的混沌神石里。”
猴赛雷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想起当年的那场大战。
大哥燃烧生命施展混沌时烬，身体化作光点消散。
“当真？”他声音哑得吓人。
苏灵儿拽着他来到祭坛深处，指着水晶球里的画面：断崖上的神石表面，隐约浮现着人形轮廓。
“这是三日前敖光用留影珠记录的。”
她指尖轻抚过画面，语气欢快道:“我能感觉到，大哥快要......”
话未说完，猴赛雷已经转身往外冲。
“站住！”苏灵儿九尾齐出，硬生生把他拽回来。
“现在整个洪荒都在找你！灵山、天庭、甚至......”
她突然压低声音道:“西方二圣可能都盯着花果山。”
猴赛雷獠牙磨得咯吱响：“那就杀过去！俺现在......”
“你当自己是谁？”苏灵儿突然暴起，一尾巴把他抽翻在地。
“当年大哥拼了命才保住花果山，护住我们，你现在要去送死？”
猴赛雷躺在地上喘粗气，突然发现洞顶刻满密密麻麻的阵法图。
最中央那幅，竟然与大哥的混沌时烬的脉络有些相似之处。
“这是......”
“这是我参照大哥的神通自己摸索的，还不还不完整。”
苏灵儿拉他起来，九条尾巴无意识地缠住他手腕，“再等等，等西游这潭水够浑......”
猴赛雷望向东方，暗金色瞳孔里燃起火光。
七百年前他没护住大哥，这次哪怕把天捅破，也绝不让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