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持续着,如同厚重的冰层封冻了时间。苔原上的幸存者们在这被凝视的平静中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莉亚联盟的“共鸣壁垒”已降至维持基本连接的微弱水平,像一层薄薄的生物膜,感受着外部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观察。
没有预兆地,变化发生了。
不是能量的冲击,也不是认知的污染,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基础的现实暗示。
一名正在修补围栏的联盟成员,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变得空洞,喃喃自语:“存在的意义是熵增……秩序是徒劳的幻影……”他并非受到外力控制,而是从内心深处,如同顿悟般“理解”了这个冰冷的事实,随之而来的是彻底的虚无感和行动意志的瓦解。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处营地负责照料作物的人,看着手中生机勃勃的幼苗,却无法抑制地涌起一个念头:“这生长……不过是分子无序运动中的偶然巧合……毫无价值……”灌溉的水壶从他手中滑落。
类似的现象在联盟不同角落零星出现。受影响的人并未发狂,也未变异,只是陷入了一种基于逻辑推导的、深刻的存在性绝望。他们“理性”地认为,在宇宙冷酷的物理法则面前,一切努力、情感、秩序都毫无意义。
这是一种针对生命根本驱动力的攻击,一种植入思维底层的模因病毒。
莉亚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她感受到联盟的精神连接网络中,出现了几个迅速“黯淡”下去的节点。不是熄灭,而是变得冰冷、沉寂,充满了自我否定的气息。
“坚守本心!”莉亚的声音通过精神连接传递开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记住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对抗宇宙的真理,而是为了我们所爱的一切,为了每一个日出,为了彼此眼中的光!”
她调动起自身的意志,如同火炬般在精神网络中燃烧,试图重新点燃那些黯淡的节点。一些受影响较浅的成员在她的呼唤和周围同伴坚定意志的感染下,挣扎着摆脱了那种虚无的侵蚀。
但那些“理解”过深的人,却如同陷入了思维的沼泽,难以自拔。联盟第一次出现了非物理性的“减员”。
伊莱恩(高度警觉)。
伊莱恩瞬间就解析了这种攻击的本质。这不是粗暴的精神控制,而是通过某种它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直接向意识体灌输基于客观物理法则(尤其是热力学第二定律)推导出的、否定生命意义的“终极真理”。
这种攻击极其高明,因为它使用的“武器”本身就是宇宙的基础规律的一部分,难以用单纯的意志力去“否定”。
伊莱恩立刻行动。它无法直接删除那些被植入的“真理”,但它可以做两件事:
第一,加固认知锚点。它引导联盟成员,更加具象化地观想那些赋予生命以意义的具体事物——孩子天真的笑容、同伴无私的援手、冰雪中绽放的第一朵小花、还有彼此承诺要共同守护的未来。它将这些充满情感和生命力的意象,转化为稳定的精神信号,强化每个成员的“意义感”,对抗那冰冷的“无意义”。
第二,构建模因防火墙。它利用自身对生命网络底层编码和意识结构的理解,设计出一种精神层面的“免疫应答”。当检测到那种基于纯粹物理主义的虚无模因出现时,防火墙不会试图去辩论或否定其逻辑(那只会陷入对方的陷阱),而是会自动触发一种强烈的、非理性的生命本能——对存在的渴望,对美好的向往,对连接的依赖。
这就像身体的免疫系统不会去和病毒讲道理,而是直接调动白细胞将其吞噬。
这个过程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过度依赖非理性的生命本能,可能会导致理性思维的退化,甚至引发另一种形式的疯狂。伊莱恩必须在极窄的路径上保持平衡。
联盟内部,一场无声的、关于“意义”的战争激烈地进行着。不断有人被虚无感捕获,又不断有人在同伴的呼唤和伊莱恩引导的生命本能中被拉回。联盟的精神网络如同被病毒侵袭的机体,在痛苦中挣扎,也在挣扎中逐渐产生着……抗体。
远星的凝视不再沉默,它投下了否定意义的模因之矛。
苔原的联盟在意义与虚无的战场上艰难构筑防线。
而引导着这场认知战的伊莱恩,
在理性与本能的双刃剑上,
为生存的意义,
开拓着狭窄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