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莲翻书的指尖猛地顿在半空，书页还停留在“明治维新产业变革”的段落，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滞了两秒。
他想过这一刻会到来，可是没想过该怎么面对这种时刻。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窗外的虫鸣、远处电车驶过的轻响，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空间之外，只剩下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目光落在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听不出半分波澜。
“什么时候的事？”
初音蜷在被子里，伸手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她眼底的微光。
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声音轻得像叹息。
“20分钟前，我手下刚发消息过来，说是在海边发现的，看起来像是‘失足落水’，警察那边已经按意外事故登记了。
实际情况是我让人把他捆起来直接丢进了海里。”
她说完，房间又重新陷入寂静。
青野莲依旧保持着翻书的姿势，后背挺得笔直，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悄悄攥紧了。
初音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这安静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你打算怎么办？”
青野莲这才缓缓转过身，将手里的历史书合上，放在书桌一角。
他看着床上的初音，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明天我就去找我小姨，求她收养萌香。”
“我不是问这个！”初音猛地坐起身，被子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一点白皙的锁骨。
她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
“我是问羽生一郎的事！你打算怎么瞒着萌香？那是她亲生父亲，就算再坏，突然知道他死了，她能接受吗？”
青野莲垂眸沉默了几秒，重新拿起那本历史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却没再翻开。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月光正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
“不瞒着，实话实说。直接告诉她，是我让人杀了羽生一郎。”
“你疯了？！”
初音的声音瞬间拔高，又赶紧压低，生怕惊动楼下房间的萌香和露水。
她瞪着青野莲，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你事先一点都没跟她提过，突然说这种事，她要是受不了怎么办？
要是因为这个怨恨你、讨厌你，觉得你是个‘杀人犯’，你该怎么办？”
青野莲的指尖顿了顿，书页边缘被他捏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他抬眼看向初音，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沉静的坚定，“那也是我自己选的结果，我认。”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藏不住的决绝。
“自从在赌场看到他为了钱，能毫不犹豫把萌香推给陌生人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让他活着。
那种人，就是颗随时会炸的炸弹，今天能为了五千万卖女儿，明天就能为了别的，把萌香拖进更深的深渊。
我不能冒这个险，也绝不能让萌香再受一次伤害。”
初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青野莲接下来的话打断。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萌香之前画的画——纸上是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是穿着白裙子的萌香，一个是站在旁边牵着她手的青野莲，背景是金灿灿的太阳。
“而且，”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却依旧坚定，“那孩子已经遭受了太多欺骗。”
“从小被父亲忽视，被谎言裹着长大，连妈妈留下的八音盒都要被偷偷卖掉。
我不想再用‘意外’‘失踪’这种借口骗她，她值得知道真相，也有权知道真相。”
他转头看向初音，眼神坦然得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父亲以前常说，‘敢做就要敢当，敢选就要敢认’。
我杀羽生一郎，是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至于萌香……如果她真的不能接受，那我就接受结果。”
……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
初音盯着青野莲的侧脸看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子边缘，房间里的空气又安静下来。
过了大概半分钟，她才轻声开口，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急躁，多了几分认真。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萌香？现在吗？”
青野莲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张画上，画里萌香的笑脸被夕阳染得金灿灿的。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边缘，声音比刚才更轻，“就现在。对了，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初音坐直身体，眼神里带着点意外，青野莲真的很少主动求她做事。
“去帮我把萌香叫上来。”青野莲抬眼看向她，语气里没了平时的疏离，“别跟她说太多，就说哥哥找她有事。”
初音干脆利落地点头。“好。”她从床上爬起来，没再磨蹭，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下楼时特意放轻了脚步，路过客厅时，见萌香正趴在茶几上拼拼图，露水坐在旁边看书，她只弯下腰说了句“青野找你，上楼一趟”，就转身靠在楼梯扶手上等。
萌香疑惑地抬起头，手里还捏着一块拼图。
“哥哥找我？”见初音点头，她立刻放下拼图，跟露水说了句“姐姐我上楼找哥哥啦”，就哒哒哒地跑上楼梯。
初音看着她的背影，顺手轻轻带上了青野莲的房门，把空间彻底留给了兄妹俩。
房间里，萌香跑到青野莲面前，仰着小脸眨了眨眼：“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呀？是要给我讲故事吗？”
她手里还攥着一块小熊形状的拼图，那是青野莲给她买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察觉气氛不对。
青野莲站起身，蹲下来跟她平视，喉咙却突然有点发紧。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放得极柔，生怕吓到眼前的小家伙。
“萌香，哥哥有件事要跟你说，关于……你爸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