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舰在灰雾弥漫的位面夹缝中缓缓前行，青铜船身与浓稠的雾气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林墨站在船首甲板上，右臂的灰绿色纹路随着船身震动而闪烁，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那些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在皮肤下形成细密的网络，偶尔鼓起一个小包，又很快平复下去。
赵上校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块泛着诡异银光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不是寻常的磁针，而是一小节灰白色的指骨，此刻正疯狂地左右摆动。\"我们遇到了第一个中转站。\"他沙哑地说道，指向灰雾中若隐若现的阴影。
雾气稍稍散开，露出一座漂浮的岛屿。那是一座风格迥异的鬼市，与槐荫鬼市的清末建筑截然不同。哥特式的尖顶建筑错落分布，惨白的灯笼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链上摇晃。街道上飘荡着半透明的西方幽灵，它们没有双脚，长袍下摆化作烟雾状。更诡异的是，集市中央竖着一座倒置的教堂，尖顶深深插入\"地面\"，彩绘玻璃上描绘的不是圣经故事，而是各种扭曲的痛苦人像。
纸人掌柜从船舱飘出，黄纸扎成的身体上多了几道焦黑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灼烧过。\"大人，那是炼金协会的'亡者集市'。\"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他们只认圣银，不认阴币。而且...\"纸人掌柜的黄纸手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几缕灰雾渗出，\"他们对我们东方鬼物...不太友善。\"
林墨点点头，示意放下一艘小艇。这艘小艇也很特别，船身是用人骨拼接而成，外面包裹着浸泡过尸油的黄纸。纸人掌柜带着三个护卫纸人登船，每个纸人怀里都抱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檀木匣子。匣子表面用血画着封印符咒，里面整齐码放着这次交易的筹码——百毒巾。那些灰绿色的布匹上还残留着纺织女工亡魂的气息，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瘟疫权柄的力量。
亡者集市的码头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几个披着黑袍的炼金师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右眼装着机械义眼，蓝光在雾中格外刺目。他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助手，一个脸上布满缝合痕迹，另一个的右手已经完全金属化。\"东方的客人，\"老者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够诚意了吗？\"他的机械眼不断转动，扫视着小艇上的每一个细节。
纸人掌柜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它打开第一个檀木匣，里面整齐叠放着六匹百毒巾。炼金师们立刻凑近查看，独眼老者却突然皱起眉头。\"这些布匹...\"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刚触到布料就猛地缩回，指腹已经泛起不自然的灰绿色，\"上面附着强烈的怨念，还有...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这是用瘟疫权柄织就的百毒巾。\"纸人掌柜平静地解释，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能抵御你们那边的'圣痕腐蚀'。\"它掀开第二层匣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个青瓷小瓶，瓶口用浸过尸油的红纸封着，隐约可见瓶内有灰绿色液体流动。
独眼老者的机械眼蓝光闪烁，与身后的同伴低声交谈。他们说的是某种混合着拉丁文的古老语言，语气中充满犹疑和恐惧。林墨虽然听不懂内容，但从他们不断瞥向百毒巾的眼神中，能看出深深的忌惮和渴望。经过长达十分钟的争论，老者终于叹了口气，从黑袍内袋取出一个铅制盒子。
\"三百克圣银，纯度九成。\"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块泛着冷光的金属，表面刻满十字架纹路，\"按约定，换你们六匹百毒巾和...\"他顿了顿，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三瓶那个瘟疫原液。\"
纸人掌柜的黄纸手臂突然裂开，从缝隙中飘出几缕灰雾。雾气在空中凝结成算盘形状，珠子自动跳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不够，\"它摇头道，声音变得尖锐，\"圣银在西方的价值，抵不上百毒巾在东方的稀缺。更何况...\"它故意拉长声调，\"你们那边的'圣痕腐蚀'已经蔓延到第三区了吧？\"
谈判陷入僵局时，幽灵舰方向突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那声音不像寻常号角，更像是某种巨兽的嘶吼。林墨站在船首，右臂高高举起。灰绿色的能量在指尖凝聚，化作一只虚幻的乌鸦飞向集市。乌鸦落在谈判桌上，瞬间化作一滩冒着气泡的液体，腐蚀着白骨制成的桌面。
独眼老者脸色大变，机械眼疯狂转动，发出急促的咔咔声。\"这是...瘟疫权柄的具现化？\"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黑袍被溅到的液体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最终他咬牙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布袋，手指颤抖着解开系绳。\"再加五十克圣银，这是我的极限了。这些是...是从天使像上刮下来的...\"
纸人掌柜这才满意地点头，让护卫纸人将货物搬上岸。炼金师们如获至宝地接过百毒巾，立刻展开详细检查。其中一个年轻炼金师不小心吸入布料上飘散的灰雾，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中带着细小的青铜颗粒。他的同伴慌忙取出一瓶圣水灌入他口中，才勉强止住咳血。
交易完成时，幽灵舰的船身突然剧烈震动。灰雾中伸出几只巨大的灰绿色触手，表面布满吸盘状的嘴巴，朝船体缠绕而来。林墨右臂的纹路大亮，那些触手仿佛受到惊吓，迅速缩回雾中。但整片灰雾开始翻腾，如同煮沸的沥青，冒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
\"快回来！\"赵上校站在船舷边大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夹缝开始不稳定了！再耽搁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
纸人掌柜匆忙带着圣银返回，小艇刚离开码头，那座亡者集市就开始下沉。独眼老者站在岸边，机械眼闪烁着复杂的信号。他最后看了一眼幽灵舰，嘴唇蠕动似乎在念诵什么咒语，然后转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气中。倒置的教堂最先沉没，彩绘玻璃上的痛苦人像发出无声的尖叫。
回到甲板后，纸人掌柜立刻将圣银交给技术组。那些金属块被投入船尾的青铜鼎，与鼎内的暗金色液体发生剧烈反应。液体表面浮现出十二星座的图案，比之前更加清晰。更诡异的是，每个星座图案中央都浮现出一个微型的教堂虚影。
\"能量补充完成。\"技术组长擦着汗报告，他的右眼已经变成灰绿色，\"足够支撑到下一个节点。\"他小心地收起剩余的圣银，这些要留到巴黎地下墓穴使用。\"不过...\"他欲言又止，看了眼林墨的右臂。
林墨望向灰雾深处，右臂的疼痛突然加剧。他隐约听到小女孩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给的圣银...有问题...\"笑声未落，船首的饕餮雕像眼睛突然变红，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那些眼睛原本镶嵌着灰绿色宝石，此刻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血泪。
赵上校急忙检查罗盘，发现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指骨甚至开始出现裂痕。\"有人在干扰航线！\"他厉声下令，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全体戒备！启动防御阵法！\"
灰雾中，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缓缓亮起，将幽灵舰团团围住。那些眼睛的主人渐渐显形——是一群长着蝙蝠翅膀、头顶光环的畸形生物。它们的光环已经锈蚀，翅膀上布满溃烂的伤口，手中握着燃烧的十字架形武器。最可怕的是它们的脸，依稀还能看出人类的五官，但每一张脸都在融化，如同燃烧的蜡烛。
\"堕落天使...\"赵上校倒吸一口冷气，\"炼金协会的失败实验品...\"
林墨右臂的灰绿色纹路突然暴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渴望，仿佛这些畸形生物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船首的饕餮雕像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船身两侧的青铜羽翼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都竖起锋利的边缘。
堕落天使们发出刺耳的尖啸，挥舞着燃烧的武器俯冲而下。它们经过的地方，灰雾被染成血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燃烧的恶臭。第一波攻击撞在幽灵舰的防御阵法上，爆发出耀眼的火花。阵法形成的屏障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几个站在甲板边缘的士兵突然捂住眼睛惨叫，指缝间渗出灰绿色的脓液。
\"它们带着圣痕腐蚀！\"技术组长大喊，\"所有人远离甲板边缘！\"
林墨站在船首，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灰绿色的能量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张大网。那些堕落天使撞在网上，立刻被黏住，灰绿色的能量开始腐蚀它们的身体。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被腐蚀的天使没有死去，而是开始变异，它们的身体扭曲膨胀，最终爆裂开来，释放出大量血红色的粉尘。
\"小心那些粉尘！\"纸人掌柜尖叫道，它的黄纸身体已经开始自燃，\"那是浓缩的圣痕腐蚀！\"
粉尘落在甲板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小洞。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被粉尘沾到，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十字架形的烙印，然后从烙印处开始溃烂。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睛开始变红，然后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混乱中，林墨感到右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头看去，发现灰绿色的纹路正在吞噬那些红色粉尘，两种颜色在他的皮肤下激烈交锋。每一次交锋都带来剧痛，但同时也让他对这两种力量的理解更加深入。
船尾的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鼎内的液体沸腾翻滚。十二星座的图案扭曲变形，教堂虚影一个接一个破碎。整艘幽灵舰开始倾斜，船身的符文忽明忽暗，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能量过载！\"技术组长满脸是血地爬过来报告，\"圣银里被做了手脚！有人在追踪我们的航线！\"
赵上校当机立断，拔剑砍断连接青铜鼎的几根主要管道。\"启动备用方案！\"他怒吼道，\"用功德之力代替！\"
纸人掌柜闻言，立刻指挥护卫纸人搬来三个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写满经文的黄纸，每一张都是信徒虔诚抄写的功德。技术组迅速将这些黄纸投入鼎中，鼎内的液体渐渐稳定下来，但颜色从暗金色变成了浑浊的灰绿色。
林墨右臂的疼痛突然减轻，他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船体传来——那是土地神力的气息。幽灵舰的每一块木板都来自百年古树，此刻这些木材中残存的生机被激发出来，暂时稳住了船身。
堕落天使的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这次它们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冲锋，而是盘旋在幽灵舰周围，开始齐声诵经。那声音如同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嗡鸣，让人头痛欲裂。几个修为较弱的修士已经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捂住耳朵！\"赵上校大喊，但他的声音完全被诵经声淹没。
就在这危急时刻，林墨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纵身跃上船首的饕餮雕像，右臂狠狠插入雕像的一只眼睛。灰绿色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涌入雕像，整尊饕餮雕像开始变形、膨胀，最终活了过来！
石质的表面裂开，露出下面漆黑的鳞片。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这声咆哮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波，将堕落天使的诵经声完全压制。距离最近的几个天使直接被震碎，化作一滩滩脓血。
剩余的堕落天使见势不妙，开始撤退。但它们没飞出多远，灰雾中突然伸出无数灰绿色的触手，将它们一个个缠住，拖入雾气深处。隐约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幽灵舰终于恢复了平稳，但每个人都心有余悸。技术组忙着修复受损的船体，医疗组在救治伤员。甲板上到处都是血迹和腐蚀的痕迹，提醒着人们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
林墨从雕像上跳下来，右臂的灰绿色纹路变得更加密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那既不是纯粹的土地神力，也不是瘟疫权柄，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危险的存在。
纸人掌柜飘过来，黄纸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大人，\"它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那些圣银...恐怕是个陷阱。炼金协会可能已经...\"
林墨抬手制止了它继续说下去。他望向灰雾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城市的轮廓——尖塔、桥梁、蜿蜒的河流，但一切都笼罩在血红色的雾霭中。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这场香火外交的终点——巴黎。
而等待他们的，恐怕比堕落天使要可怕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