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为白石镇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镇子渐渐苏醒,街道上开始出现行人,猎户们整理着装备准备进山,采药人则背着药篓,三三两两议论着昨夜山脉深处隐约传来的异动。
小院内,璇玑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中州浓郁的灵气让她精神一振,但眉宇间仍萦绕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师门变故、星陨秘宝,如同巨石压在心口。
月汐正在院中练习一套轻柔的身法,裙裾飘飞,宛若晨间清露,她对新环境充满了好奇,但也敏锐地察觉到璇玑和萧烬凝重的氛围。阿琰则一如既往地擦拭着她的骨刃,沉默得像一尊石雕。
萧烬从房中走出,神色平静,昨夜深入万莽山脉的冒险与收获,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萧大哥,你昨夜……”璇玑迎上前,美眸中带着询问。她虽未察觉萧烬离开,但清晨感应到他房中气息有细微变化,猜到他又独自去涉险了。
“去山里转了转,熟悉下环境。”萧烬轻描淡写,并未提及婴煞与洞府地图之事,那些暂时还不宜让她们过多担忧。他转而问道:“你今日准备去尝试联系师门旧部?”
璇玑点了点头,取出一枚小巧的、刻着星纹的玉符:“嗯,我知道一处可能还在运作的暗桩,就在据此三百里外的‘黑岩城’。用这枚星符,或许能联系上。”
“黑岩城……”萧烬沉吟片刻,“此去路途不近,且需小心。我让阿琰陪你同去。”
“不必。”璇玑摇头,眼神坚定,“此行只是尝试联络,人多反而惹眼。我有师尊赐下的‘幻星纱’,可改换形貌气息,足以自保。而且,星宫暗桩的规矩,通常只接待单独前来的门人。”
萧烬看着她眼中的坚持,知道这是她必须自己去面对的事情,便不再勉强,只叮嘱道:“万事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撤离,以保全自身为要。”
“我明白。”璇玑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坚强。
早膳过后,璇玑便戴上幻星纱,化作一个容貌普通、气息内敛的女修,悄然离开了小院,混入出镇的人流,向着黑岩城方向而去。
萧烬则带着月汐和阿琰,如同寻常散修一般,在白石镇及周边区域探查。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万莽山脉、关于中州势力分布,尤其是关于幽冥和皇室关联的蛛丝马迹。
白石镇虽小,却鱼龙混杂。酒馆、茶肆、坊市,皆是信息流通之地。
镇中心最大的“猎妖酒馆”内,人声鼎沸,空气中混合着酒气、汗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萧烬三人选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几样小菜,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了吗?昨晚山里好像不太平,丹鼎阁的一支采药队好像撞见硬点子了,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还折了几个人。”
“真的假的?丹鼎阁的人也敢动?谁这么大胆子?”
“不清楚,据说是个黑衣人,手段邪门得很,那些难缠的蚀魂瘴灵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
“嘘!小声点,丹鼎阁的人也在那边……”有人低声提醒。
萧烬神色不变,默默饮酒。月汐和阿琰则低着头,避免引起注意。
另一桌,几个身上带着煞气的汉子正在高谈阔论。
“万法大会还有三个月,天元城现在估计已经人满为患了!咱们要是能弄到一张邀请函,进去见识见识也好啊!”
“做梦吧!那是天机阁发出的,要么是名门大派的核心弟子,要么是声名在外的散修高手,咱们这种,连边都摸不着。”
“嘿嘿,听说这次大会,连皇室都派人参加了,几位皇子公主可能都会现身!”
“何止!我有个远房表亲在郡守府当差,听说最近各地都在严查幽冥教的余孽,风声很紧,好像跟皇室里某位大人物遇袭有关……”
“幽冥教?那不是几百年前就被剿灭的邪教吗?还有余孽?”
“谁知道呢,上面的事情,咱们少打听……”
萧烬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皇室遇袭?严查幽冥?这与石坚提供的“幽冥与皇室牵连”的消息似乎有些矛盾,但也可能正是某种博弈的表象。他默默记下这些零碎的信息。
在坊市间,萧烬购买了一份更为详细的万莽山脉外围地图,与他从溶洞骸骨处得到的地图碎片相互印证。他发现,那份古老地图标记的“古修洞府”位置,极其深入,位于公认的危险区域,甚至接近了地图上标注着妖兽领主盘踞的领地。
“看来,想去那里,还需从长计议,至少要做好万全准备。”萧烬心道。
一天下来,收获颇多,但对幽冥和皇室核心线索的探查,依旧如雾里看花,难以触及。
傍晚时分,三人回到小院。璇玑尚未归来,这让萧烬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夜幕再次降临,璇玑依旧没有消息。按照约定,若一切顺利,她最迟应在入夜前返回。
“公子,我去接应一下。”阿琰主动请缨,眼中寒光闪烁。
萧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再等等。璇玑并非鲁莽之人,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贸然前去,若与她错过,反而不好。”
他走到院中,负手而立,望向黑岩城的方向,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缓缓向外蔓延,感知着周围的动静。混沌晶石赋予他的,不仅是力量,还有远超同阶修士的敏锐灵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满院落。
突然,萧烬眼神一凝,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院墙之上。只见远处镇外的山林间,一道微弱、踉跄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那气息中正带着一丝璇玑特有的星辰之力,虽然极其紊乱微弱!
“出事了!”萧烬心中一沉,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疾射而出!
月汐和阿琰也感应到了,立刻紧随其后。
数里之外,一道身影正竭力向着白石镇奔来,正是璇玑!她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迹,身上的衣衫有多处破损,气息萎靡,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她手中的星符光芒黯淡,几乎碎裂。
在她身后不远处,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紧追不舍!那两人身着夜行衣,身形飘忽,气息阴冷凌厉,赫然都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他们出手狠辣,一道道阴寒的掌风与淬毒的暗器不断袭向璇玑的后心,若非璇玑身法精妙,且不时以残存的星辰之力凝聚光盾抵挡,早已遭了毒手。
“星宫的余孽,束手就擒,可留全尸!”一名黑衣人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璇玑咬紧牙关,不顾伤势催动真元,再次凝聚出一道微弱的星盾。
“砰!”星盾被一道漆黑的掌印击碎,残余的力量震得她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向前踉跄扑倒。
眼看另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淬毒短刃就要刺入她的后心!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蓝色的指劲破空而来,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淬毒短刃之上!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那品质不凡的短刃,如同被无形之力侵蚀,从刃尖开始,瞬间化为齑粉!持刀的黑衣人只觉一股寂灭万物的意境顺着刀柄传来,整条手臂都一阵酸麻,骇然暴退!
萧烬的身影,如同九天降落的杀神,挡在了璇玑身前。他面沉如水,眼中杀意如同实质,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让周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萧大哥!”璇玑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松,强提的一口气散去,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向后倒去。
紧随其后的月汐连忙上前,将她扶住,迅速喂下一颗疗伤丹药,并警惕地看向那两名黑衣人。
阿琰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另一侧,骨刃出鞘,封住了黑衣人的退路,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两名黑衣人骤然停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烬三人。他们从萧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那种湮灭短刃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
“阁下何人?为何要插手我‘暗影卫’办事?”先前出手的黑衣人沉声问道,试图抬出身份震慑。
“暗影卫?”萧烬眼神微眯。他记得洛尘的玉简中提及,这是直属于大渊皇帝的秘密武力,专职稽查、暗杀、护卫,权力极大,行事狠辣。他们竟然在追杀星宫的人?这意味着什么?皇室已经明确对星宫动手了?还是……这与幽冥有关?
“伤我的人,还需要理由吗?”萧烬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无论对方是谁,动了璇玑,就必须付出代价。
“狂妄!既然你找死,那就连你一起收拾了!”另一名黑衣人脾气显然更为暴躁,见萧烬不过筑基巅峰修为(萧烬刻意隐藏了真实境界),虽有诡异手段,但己方两名金丹,何惧之有?他身形一动,化作数道残影,从不同方向攻向萧烬,掌风凌厉,带着蚀骨的阴寒之力。
“小心!他们的真元有毒!”璇玑虚弱地提醒。
萧烬却是不闪不避,面对漫天掌影,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哨,却蕴含着他新生的混沌真元,灰蓝色的光芒在拳锋一闪而逝。
“轰!”
拳劲所过之处,那漫天掌影如同泡沫般幻灭,阴寒毒辣的真元被更为霸道、更为本质的归墟之力直接碾碎、湮灭!那出手的黑衣人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护体真元如同纸糊般破碎,胸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噗!”他狂喷着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断了好几棵大树,才重重落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一拳,金丹初期,毙命!
剩下的那名黑衣人瞳孔骤缩,骇得魂飞魄散!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何等铁板!对方哪里是什么筑基巅峰,分明是隐藏了实力的绝世凶人!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欲化作黑烟遁走。
“留下!”萧烬冷喝一声,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一道细微的灰蓝色丝线,以超越视觉的速度激射而出,瞬间追上了那化作黑烟的黑衣人。
“呃啊!”黑烟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黑烟溃散,那名黑衣人的身体从半空中跌落,眉心处多了一个细小的孔洞,眼中还残留着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的神魂,已在瞬间被归墟指力湮灭!
眨眼之间,两名金丹初期的暗影卫,尽数伏诛!
月汐和阿琰虽然知道萧烬实力强横,但亲眼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地瞬杀两名金丹,心中仍是震撼不已。
萧烬走到那名最先被击毙的黑衣人身边,在其身上搜索片刻,找到了一面黑色的令牌,正面刻着“暗影”二字,背面则是一朵……曼陀罗花的图案!
曼陀罗花!萧烬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这与他在溶洞骸骨处得到的“幽冥令”背面的迷雾宫殿图案不同,但洛尘的情报中曾模糊提及,幽冥内部似乎有不同的派系标识,曼陀罗花正是其中之一!
暗影卫的身份令牌上,出现了幽冥的标记?!
这意味着什么?暗影卫已经被幽冥渗透?还是说……暗影卫本身,就是幽冥的外围组织之一?!皇室与幽冥的牵连,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萧烬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将令牌收起。他走到璇玑身边,关切地问道:“伤势如何?”
服下丹药,又经月汐以温和的水系真元疏导,璇玑脸色稍缓,但内伤依旧严重。“脏腑被阴寒掌力震伤,神魂也有些震荡……不过暂无性命之忧。”她看着萧烬,眼中带着后怕与愧疚,“萧大哥,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萧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惹上暗影卫?”
璇玑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悲愤之色:“我按照师门秘法,找到了黑岩城的暗桩,那是一家名为‘星辉斋’的古玩店。起初一切顺利,店主人,一位隐姓埋名的外门执事,确认了我的身份后,还十分激动。他告诉我,星宫剧变之后,残余弟子大多隐匿,暗中仍在联系。他也证实了‘星陨秘宝’确与天机阁和万法大会有关,据说是开启某处秘藏的关键。”
“但就在他准备告诉我更多关于师门长辈下落时,暗影卫的人突然出现,包围了星辉斋!那位执事为了掩护我离开,启动了他埋设多年的自毁阵法,与暗影卫同归于尽了……我拼尽全力才杀出重围,但他们一路追杀至此……”
璇玑的声音带着哽咽,那位忠心耿耿的执事,为了守护星宫最后的火种,慷慨赴死。
萧烬眼神冰冷。暗影卫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星宫暗桩,并提前设伏,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星宫内部出了叛徒,要么……暗影卫(或者说其背后的幽冥)对星宫的渗透,早已无孔不入!
“你先好好疗伤,此地不宜久留。”萧烬沉声道。暗影卫两人在此殒命,对方很快便会察觉,必须立刻转移。
他迅速处理了两具尸体,抹去战斗痕迹,然后带着三女,并未返回白石镇的小院,而是直接潜入夜色,向着万莽山脉更深处,那处标记着“古修洞府”的外围区域遁去。
相比于可能已经暴露的白石镇,危机四伏但地域广阔的万莽山脉,反而更适合藏身,也方便他下一步探寻古修洞府的行动。
夜色浓重,四人的身影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
而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数道强大的气息降临方才的战场,为首的是一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子,他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寂灭气息以及属下彻底消散的生命印记,发出了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有意思……竟然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两名暗影卫……星宫的余孽,找到了不得了的帮手啊……”
“传令下去,封锁黑岩城至万莽山脉一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那个使用灰色能量的男人……重点关照!”
“是!”
杀机,如同无形的罗网,在夜色中悄然张开。萧烬四人,已然彻底卷入了中州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