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茶香浸墨，暖痕入笺
一、晨雾吻砚，墨香缠毫
竹庐的窗棂上还凝着层薄霜，像谁昨夜忘了关窗，让月光悄悄在木格上结了层银。陈秋坐在案前，指尖捏着支狼毫笔，笔锋的墨还带着昨夜的润，在宣纸上悬而未落，墨香混着案头残茶的涩，在晨雾里漫出种清苦的暖，像回味悠长的诗。
“研墨要顺时针才匀。”白衣女子端着砚台走过来，她的发间别着支竹簪，簪头的菊纹被晨光镀上金边，像刚从露水里捞出来的花。她弯腰替他研磨，腕间的玉镯轻轻撞在砚台边缘，叮的一声脆响，像滴墨落在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墨锭在她掌心缓缓转动，黑亮的墨汁渐渐漫过砚台的纹路，像夜色漫过窗台，温柔得没有声息。
陈秋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里沾着点晨雾的湿，像哭过的痕，却在抬眼的刹那，漾出浅浅的笑，像被墨汁晕开的暖。“写点什么？”她把砚台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砚台的墨烫到般缩回手，宣纸上却已落下个歪歪扭扭的点，像颗没长圆的星，在白纸上格外分明。
瑶瑶抱着小白狐趴在案边，小家伙的爪子在宣纸上踩出串梅花印，像幅天然的画。“写茶楼的故事！”她突然伸手去够笔，红头绳扫过砚台，带起的墨滴落在纸上，晕成朵小小的云，“要写爷爷煮茶时烫红的指尖，写姐姐弹琵琶时会动的眉尖，还要写大哥哥背后会发光的翅膀！”小白狐似懂非懂地蹭着她的手背，尾巴尖的白光照在墨迹上，让那朵小云竟泛出淡淡的金，像被阳光吻过的痕。
晨雾从窗缝里钻进来，缠着笔锋的墨，绕着发间的簪，裹着三人细碎的语，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浸在了这方小小的案，让时光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悄悄在墨迹里、睫毛上、绳结上，刻下此刻的暖，像从未散去的晨雾，温柔地拥抱着整个竹庐。
二、灶间沸泉，茶烟绕指
灶上的铜壶开始嘶鸣，壶嘴的白汽像条游弋的蛇，在晨光里扭出蜿蜒的痕。陈秋蹲在灶前添柴，火光舔着壶底，把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木柴爆裂的轻响里，混着白衣女子翻动茶饼的沙沙声，像首循环往复的童谣，在烟火气里慢慢漾开，暖得让人心尖发颤。
“今年的碧螺春比去年醇些。”她捧着茶饼在石臼里轻碾，茶末簌簌落在竹筛里，像筛下了一捧碎绿的星。指尖的纹路里嵌着细碎的茶屑，连指甲盖都泛着淡淡的青，像染了整座茶山的春。她忽然低头轻嗅，茶饼的清香里竟裹着丝若有若无的桂甜，像那年在茶楼檐下，不小心掉进茶罐的桂花，在时光里酿出了更绵长的暖。
陈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盏沿的温度刚好熨帖掌心，像她指尖的温度。沸水注入的刹那，茶叶在盏中翻滚舒展，像群苏醒的雀，渐渐浮起又沉落，最后在盏底铺成片小小的绿洲，托着几粒未沉的桂花，像撒在绿毯上的金。他想起在八荒城的寒夜，紫月把温好的茶塞进他冻红的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瓷盏传来，和此刻竟如出一辙——原来有些暖意，真的能穿过岁月的雾，像这茶里的桂香，无论隔了多少山水，都带着同样的牵挂。
瑶瑶踩着小板凳趴在灶台边，下巴搁在青砖上，看着水汽在壶嘴凝成的小水珠，像串断了线的珍珠。“要放三颗冰糖！”她突然伸手去够糖罐，袖口扫过灶沿的竹篮，滚落的干菊花在地上蹦跳，像撒了把金黄的碎阳，“奶奶说三颗最甜，甜到能让文心晶都笑出声！”小白狐从她怀里探出头，鼻尖蹭过她的手背，把沾在上面的糖粒舔得干干净净，惹得她咯咯直笑，笑声撞在灶间的木梁上，又落回茶盏里，和茶香缠成了团，甜得化不开。
三、廊下晒菊，影叠情长
廊下的竹竿上晾着新采的野菊，金黄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展翅的蝶，把阳光都抖落在青石板上，织成张温暖的网。陈秋坐在竹椅上，看着白衣女子用红线将干菊串成串，线在她指间灵活地穿梭，每绕一个结，都要低头轻嗅花瓣的香，睫毛在鼻尖投下浅浅的影，像两瓣待放的菊。
“这样挂在茶楼檐下，风一吹就香满巷。”她把串好的菊挂在廊柱上，红线在阳光里泛着淡淡的光，与她裙摆的菊影交叠，像幅浑然天成的绣。指尖的红线突然打结，她蹙眉去解的模样，像极了在药庐为他处理伤口时的认真，连指节用力时泛出的白，都带着同样的执拗，让人心头莫名一软。
陈秋起身帮她解结，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腹，两人像被烫到般同时缩回手，红线却在这瞬间松了，菊串在风里轻轻旋转，把两人的影子绞成了团，像被红线捆住的光，再也分不清彼此。他忽然注意到她耳后沾着片小小的菊瓣，是刚才串花时不小心沾上的，金黄的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分明，像颗落在雪地里的星，让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静。
瑶瑶抱着小白狐在菊串下转圈，红头绳被风吹得笔直，像条红色的线，一头系着她的笑，一头系着廊下的影。“大哥哥你看，影子在跳舞！”她指着地上交叠的光影，陈秋的青衫角缠着白衣女子的裙裾，裙裾的菊又挨着她散落的发，像幅流动的画，“等茶楼开了，我们就在院里种满菊花，让影子天天都能跳舞！”小白狐突然蹿上廊柱，尾巴扫过菊串，金黄的碎瓣纷纷扬扬落下，像场温暖的雨，落在三人肩头，沾在发间、衣褶里，像时光悄悄留下的吻。
四、暮鼓敲窗，墨痕落笺
夕阳把竹庐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封信没写完的结尾。陈秋坐在案前，看着宣纸上那朵被红头绳晕开的墨云，忽然想提笔写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落笔。案头的茶已经凉透，杯底的菊却依旧保持着绽放的姿态，像不肯谢幕的秋，固执地守着最后的暖。
“写‘平安’吧。”白衣女子端着温好的茶走进来，茶盏的热气在她眼前凝成层薄雾，让她的眉眼都变得朦胧，像浸在水里的墨。她把茶放在案边，指尖轻轻点过宣纸上的墨云，“杨先生说，最简单的字最有力量，能抵挡住所有戾气。”
陈秋蘸了蘸砚台里的墨，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缓缓落下。“平”字的横画拉得很长，像条安稳的路，“安”字的宝盖头写得格外宽，像顶能遮风挡雨的伞。墨在纸上慢慢晕开，竟与那朵墨云融在了一起，像片温柔的海，托着两个小小的字，像浮在水面的舟，让人莫名心安。
瑶瑶趴在案边，用小指在空处画着圈，嘴里念念有词。“还要画个茶楼。”她抢过陈秋的笔，在字旁边画了座歪歪扭扭的屋，屋顶冒着炊烟，门口站着三个小人，一个背后有翅膀，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扎着红头绳，像极了他们三个，“这样文心晶看到，就知道我们很幸福啦。”小白狐把爪子搭在宣纸上，印下朵小小的梅花，像给这幅画盖了个温暖的章。
暮色渐渐浓了，案头的油灯又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宣纸上，把“平安”二字照得格外清晰，也把三人的影子映在了纸上，与画里的小人重叠在一起，像现实与梦境在此刻相拥。陈秋看着纸上的墨痕，突然觉得不必担心未来，不必焦虑远方，只要此刻的灯还亮着，身边的人还在，这方小小的竹庐，这张薄薄的纸，就足以装下所有的暖，像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照亮往后的每一个黄昏与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