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种事…”奥古二世拍了拍手，“我又欠你个人情，李昂。如果不是昨天穿衣服太急扭到了腰，我真想起来抱抱你。”
“免了。”李昂摆摆手，“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奥古二世眉头微蹙，“说真的，我的人手都在跟议会打来打去，很难走开。小剃和张三应该搞不定那个‘虫巢之母’。”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拿起从管道中滑出的文件。
“学院那边确实有位导师失踪了，一名序列五的昆虫学者，菲尔德·奥玛。喔，她有张很漂亮的脸蛋，真是…”
“菲尔德？”李昂问。
“对，菲尔德，跟大厦一个姓。菲尔德·李的堂妹。”
“那刚好。”李昂思考了一下。
“刚好…什么？”奥古二世的表情复杂起来。
“人手短缺的问题不用担心了，议会那边会派人的。”李昂走向电梯，“不过你最好盯着点，那地方离核心熔炉很近。”
“如果有人想攻击熔炉，说不定会刚好炸开地面，把丧尸放出来。”
——
电梯到一楼，即将进入b2时，突然停了下来。
李昂下意识向后挪了挪。
委任书发下来后，那种愚蠢的刺杀倒是没出现过，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电梯门打开，一双精致的，女式翻羊皮白色短靴出现在面前。
她没有走进电梯，而是站在门口。
李昂顺着短靴往上看。
一双笔直修长，圆润而充满力量感的大腿，被黑色的骑师裤包裹在内。
再向上是修身的高领内饰，以及罩在外面，写着数字“02”的白色参赛服。
英姿飒爽的女骑手，看起来刚参加过一场马赛，要来看望在大公司工作的什么人。
她摘下马术帽拿在手上，正用那双紫色的眸子同样打量李昂，另一只手拿着两盒便当。
弥安·索蒂斯。
“亲爱的，”她举起便当，对李昂眨眨眼睛，“我来给你送午餐。”
还没等李昂说话，她就在其余人混合着惊讶与羡慕的目光中钻进电梯，按下通往顶楼的按钮。
——
“你来做什么？”李昂问。
身体曲线被马术服完美勾勒出来的大姐姐，刚参加完比赛就耐不住寂寞，跑来找未婚夫，也就是自己。
弥安的剧本是这么写的。
不得不说，弥安胆子相当大。
一头扎进敌方大本营，还直接按了顶楼，跑都跑不掉。
“当然是给未婚夫送午餐。”弥安笑了笑，“难得见到你穿工作服的样子，意外的…还不错。”
“我也第一次见你这种打扮，你还是骑手？”
“二号赛道的白色飓风，领先足足半个身位夺冠，爆了个大冷门。”弥安挥了挥手上的帽子，“想让财产迅速增值，赌马果然最快了。”
“作为未婚夫，我有责任提醒你，你这是在出老千。”李昂看出她是抢了原本骑手的位置，“要是财产被查封，我可就没法跟你结婚了。”
“啊，好冷酷的男人。”弥安捂嘴惊讶了一下，眼睛弯成两条弧线。
“说正经的，你来做什么？”李昂接着说。
“当然是来问你…关于核心熔炉，有没有想说的。”
“加固过。”李昂回答，
“加固过很多次。经过我手上的东西，你就别妄想着能用普通方法破坏掉了。”
“就算是用火药正面炸也很难留下伤痕。”
“果然…”弥安叹了口气，“还好来问了一下，否则就要做无用功了。”
“我可能在骗你。”李昂接着说，“或许我压根没做过什么加固，只是想唬住你，不让你对熔炉下手。”
“不会的，李昂。”弥安踮了踮脚尖，试图让自己和李昂在电梯反光中看起来一样高，“你是那种唯独不会对机械说谎的人。”
“关于丧尸方面的事，我也不会说谎。”李昂顿了顿，“书店街正下面有个丧尸窝，你说不定会把它们都炸出来。”
“你们之前那些破坏行动没伤到人，所以我不会多说什么。”
“可这点不用我说吧，弥安。丧尸…”
“嗯，我懂。”弥安点头，“丧尸是绝对不行的。”
“有兴趣帮我一起清理丧尸窝吗？”李昂问。
“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报酬了，义务劳动我可不干。”弥安笑了笑。
叮咚。
电梯打开，弥安带着李昂穿过楼梯，打开消防通道，登上阳台。
李昂第一次来这。
整个镁厅的最高点，四周高墙无法完全盖住的地方。
能从这里直接看到荒原，蜘蛛网般的铁轨，潮水般的丧尸，以及蓝天白云。
风没有想象中大，空气倒是很清新，没有马粪味，也没有化工厂的废气味道。
李昂做了个深呼吸。
再过不到一周…他就会重新回到荒原去。
“这里被封上很久了，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通道。”弥安说。
她跳上阳台边缘，转身看着李昂。
“小时候我也是能随意进出这里的。那时候我觉得累了，就会跑到这，待一个下午。”
“怎么突然有种青春校园的气氛。”李昂靠在围栏上往下看，“我说不定会把你推下去，这种高度一下就摔死了。”
“李昂，你都是这么和女性聊天的？”弥安叹了口气，
“在她们带你去阳台，说起自己童年的秘密基地时，你要把她们推下去摔死？”
李昂轻咳一声。
“还好我不太在意这些。”弥安打开便当盒。
一个盒子里放着蓝莓，另一个盒子上半层是饼干，下半层则是双筒望远镜，和一套简易的测绘工具。
“这是我很喜欢的点心，特意带来给你吃的。”她把蓝莓跟饼干放到李昂面前，“作为交换，可不可以让我稍微…画些东西？”
大姐姐举起测绘工具，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望着李昂。
“你准备炸掉白银之塔？”李昂咬了口饼干。
蓝莓夹心并不腻人，反而带着淡淡的清香，跟酥脆的苏打饼干刚好匹配。
嗯…带回去几块给诺亚尝尝。
“这就被猜到了？”弥安有些惊讶，“我还打算多瞒你一阵。你要告诉奥古二世吗？”
“不用我告诉他。菲尔德大厦事件之后，所有一百层以上的建筑都在加强安保。”
脸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弥安吻了吻李昂。
“这是替我保密的谢礼。”
她眨眨眼，迅速开始测绘。
“我真看不懂你，李昂。你到现在仍旧没站在任何一边。”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我和你说，墙头草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会同时受到多方势力的倾轧，最后粉身碎骨。”
“现在我可以收回这句话了。”
“你在风暴中屹立不倒，这的确出人意料。”
“我站在自己这边。”李昂又咬了口饼干。
弥安无奈地笑笑。
是，确实是这样。
奥古二世肃清议员时，李昂忙着偷车厢。
秘密结社搞破坏时，李昂忙着抢部件。
现在大家快要彻底撕破脸皮了，不知道李昂正在考虑什么。
这家伙真的有自己的节奏，不会被任何人打乱。
很厉害。
“能喂我一块饼干吗？”弥安问，她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忙着画东西，不太方便。
“我不喂别人食物，”李昂拒绝，“进食的权利要靠自己争取，就算…”
漂亮的面孔骤然凑得极近，几乎要吻上来。
那双琉璃般瑰丽的紫色眸子微微垂下。
咔嚓。
从李昂叼着的饼干上咬走一半，弥安灵巧地全身而退。
“好吧，”她擦了擦唇上的碎屑，“那我就自己争取。”
“下次我会喂你。”李昂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弥安笑了起来，“我让尊贵的列车长阁下妥协了。”
“顺便问一下，你今晚有安排吗？”
“回家洗个澡，调试调试设备，画图纸，然后睡觉。”李昂说。
“也就是说，我能邀请你共进晚餐了？”弥安用笔杆敲了敲肩膀。
这是句调侃，她知道李昂没说实话。
“…我准备去见菲尔德·李。”李昂回答。
“见他？你想做什么？”弥安似乎很有兴趣。
“问他关于黄铜圣辇的事。”
“果然。”弥安几乎是在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李昂。
现在大家快要撕破脸皮，李昂还在考虑黄铜圣辇。
他压根不在乎什么政治斗争，也不在乎能从中收获什么。
列车长在乎自己的列车就行了。
“菲尔德·李，我对这家伙印象不深。在两大家族覆灭之前，这种小角色根本排不上号。”弥安想了想，“不过从菲尔德大厦来看，他现在混得不错。”
“需要帮忙吗？”
“你可以跟我说些关于…‘诅咒之物’的事，那就帮大忙了。”李昂回答。
弥安刚准备拒绝，李昂马上补了一句。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问菲尔德。菲尔德不说，我还会问其他人。”
“到处问来问去，这是我最擅长的事之一。”
“既然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何必浪费时间呢，弥安。”
“直接由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多了解了解彼此，为婚后生活多做准备。”
“真是…”弥安沉默许久，伸手搭住李昂的胳膊，“这种时候你又像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坏心眼的男人了。看来这才是你的本性，李昂。”
测绘完成，她收起笔记。
“所谓诅咒之物，是黄铜圣辇的‘熔炉之心’。”
李昂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能从其他列车上提取出熔炉之心，唯独黄铜圣辇不行。
因为已经被取走了。
李昂至今没完全弄懂熔炉之心到底是什么，他只是用得很顺手。
从外表来看，那是个散发着淡淡热量和光泽的机械心脏。
本质来讲，它是个能量聚合体，有点像电池。
只要李昂想，就能像获取高价值零件那样，用工匠之手把它从驾驶台里拎出来。
失去了熔炉之心的列车，跑起来会变得很吃力，要把整个动力系统全都更换一遍才行。
说得玄乎一点，它应该算是整个列车的…灵魂？
大概如此。
由于机械师序列只剩下李昂一个人，他也没法考证这项能力是所有人都会，还是只有他行。
“你父亲雷·索蒂斯在围猎途中，登上黄铜圣辇，盗走了熔炉之心？”李昂问。
“是的。”弥安点头。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就这么从李昂嘴里说出来，她有些惊讶，李昂对这些事的了解程度出乎她意料。
“慢着，这也就是说…”李昂的瞳孔微微收缩。
熔炉之心只在驾驶舱才能提取出来。
黄铜圣辇的驾驶舱，只有同序列的人才能进去。
也就是说，
“你父亲是机械师？”李昂问。
“没错。”弥安点点头。
“他背弃了自己的序列，发起围猎，抢走熔炉之心，又被诅咒害得家破人亡？”
“不是的。”弥安的表情罕见地有了动摇。
不再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温柔的，妩媚的表情，她像个倔强的小女孩般咬住嘴唇，认真反驳。
“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做这些事一定有原因。”
“那么，原因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不过早晚会知道的。”
“你抢夺黄铜圣辇，占领镁厅，是为了这个？”
“并不是。”弥安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个人原因做这些，我有自己的理想。”
“我要停止远征。”
“丧尸是杀不完的，但可以被逼退。”
“太多资源和人力都消耗在了无穷无尽的远征上。”
“我想把它们整合集中起来，一步步积蓄力量，向外扩张，压缩丧尸的生存空间。”
“就这样，五十年，一百年，终有一天，我们能夺回失去的一切。”
“…听起来很傻，是不是？”发现李昂没回应，她顿了几秒，开口询问。
“有点。”
用拳头捶了捶李昂的肩膀，弥安少有地别过头去，遮住脸颊的红晕。
“我第一次跟人说这个，因为真正实施起来太难了，不自量力到了愚蠢的地步。”
“很多细节我还没想好，我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会认同现在的看法。”
她拿起一颗蓝莓放进嘴里，感受着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回荡。
贵族，落魄子弟，士兵，游荡者，通缉犯，一幕幕过往在眼前浮现。
“但至少我目前为止的人生，告诉我应该这样做，这是我身为人类的责任。”
她沉声说。
“所以我需要黄铜圣辇，机械师高序列的强者能够直接操控其他奇迹列车。”
“同样的，我也需要避难所的支持，越多越好。”
“人类联邦，李昂，我想要的是人类联邦。”
“为此，我愿意舍弃身为女性的幸福，在这片土地上奋战下去，用尽一切手段，直到死去那天。”
“…就是这样。”
说完了话，弥安转过身，看着李昂的眼睛。
年轻的列车长，他真的有双深邃的，宁静的漆黑眸子。
让她想到了反复干涸的血迹。
仔细看的话，李昂的脸上有些细微的疤痕，眼角，嘴角。
她不自觉地伸手抚摸上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把黄铜圣辇让给你。”李昂回答。
“…唉，果然吗，还想着说不定能打动你呢。”弥安苦恼地抓抓头发，“看来只能把你杀掉了。”
“我也这么想。”
“那就…再见了，谢谢你帮我的忙，也谢谢你喂我饼干。”弥安转了个身，脱帽行礼，“下次见，列车长先生。”
“下次见，理想家小姐。”李昂挥挥手。
——
结束了跟弥安的交谈，李昂继续在天台站了一会。
人类联邦。李昂在心里重复几次。
确实异想天开，相当大刀阔斧的改革。
相比之下，奥古二世对镁厅动的刀子都显得轻了很多。
不过哪怕是对这些事不甚了解的李昂，也知道大型避难所之所以建立，是为了满足人类生存所需的不可再生能源。
矿产，石油，以及序列晋升的材料，
奇迹列车在其中穿行，就是为了互相交换这些。
集中起来成为联邦，势必要放弃相当多的大型避难所，再想拿回来简直不知要何年何月。
也不能说弥安的想法完全是错的，
继续以避难所的方式生存下去，最多也只能跟丧尸共存，维持现在的状态。
只有改变才有夺回一切的机会。
不过要让李昂来说…这些其实都无所谓。
已经知道了丧尸是由那个所谓邪神降下的天灾，那不断成长，一路晋升序列零，冲上去殴打祂不就好了？
如果这个人会是自己，李昂很乐意。
不想这些遥远的事。他拍了拍面颊。
该开始工作了。
叮咚。
电梯停在面前，李昂看着反光中自己脸上的口红印，无奈地伸手蹭了蹭。
明明诺亚不在，这女人还是喜欢聊几句就动手动脚，或者说些近乎于调情的话，
真是…受不了。
——
弥安走进书店，签售会依旧在进行，长长的队伍一直排了几个弯。
她穿过员工通道，走进后台准备室。
“测绘完毕，情报也打探完了。”她晃了晃手上的笔记，“针对熔炉的爆破推迟到明天。”
“明天？”正在浴缸里搅动混合物的查理抬起头，“为什么？”
“我们脚下有个丧尸窝，贸然炸穿地面会出问题。”弥安回答。
“不觉得能…稍微利用一下吗？”齐耳问，“丧尸能在内城区爆发相当程度的混乱”。
“别说这种话了，齐耳。永远别说。”弥安眯起眼睛，淡淡的威胁意味从话语中扩散开来，“丧尸是我们的敌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对于它们，没有利用，没有容忍，只有击杀。”
“反抗军的最终目的是推翻奥古二世，为此…”齐耳刚准备继续争辩，被查理拽了一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齐耳。如果被我发现你用丧尸做什么事，我会立刻杀了你。”
擦肩而过时，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
“噢噢噢噢！！！成功了！！”
“李昂牛逼！芜！！”
“让我抱一下！！”
“让我摸一下手！工匠之手！”
“让我舔一下！”
“…？”
看着飞溅起来的香槟泡沫，以及因为熔炉不再外泄热量，终于好好穿衣服的大只佬们，李昂居然觉得有些欣慰。
修好了。
花费四天半，把一台核心熔炉从只剩两块砖头，修复再加固成能硬抗爆炸的高级货。
顺便还堵住了另一台核心熔炉的裂痕。
晋升序列七的仪式圆满达成，接下来只需要猎杀高阶感染者，拿到关键材料就行。
跟铁匠们喝过庆功酒，承诺有机会再来看他们后，李昂走出白银之塔。
拐过两条巷子，走进书店。
恩雅正坐在桌前。
今天的签售会看来已经到了尾声，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啊…是你。”发现有人来了，恩雅刚准备进入营业模式，看清是李昂后又低下头，继续收拾。
“怎么看起来不开心？”李昂问。
“没什么。”恩雅哼哼两声，“反正你也跟那些人一样，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来踩点的，你们压根不在意我的签售…”
“雅恩老师。”李昂举起提包，里面是两整套典藏版的侦探马洛，“能给我签个名吗？”
“你…”恩雅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沉默几秒后，她接过提包，小心地在扉页上签下笔名，一本接一本。
“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恩雅问。
“佩洛很喜欢你的书，一直想来参加签售会，不过目前应该没这个心情，我想替她完成愿望。”
“而且诺亚虽然嘴上嫌弃你，实际上收到签名也会开心。”
“至于我，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但我今天收到了不错的点心。”
他把铁盒放到桌上，
“想着你坐了一天可能累了，就拿来给你尝尝。”
“…谢谢。”恩雅小声说，“我都没想过你是这么…贴心的人。”
“算不上贴心。我只是喜欢到处问，然后把东西记住，遇到合适时机再拿出来而已。”
“这就叫做‘贴心’，”恩雅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记别人的事。”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李昂站起身，“介不介意我到处转转？”
“所以你还是来踩点的。”恩雅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起码我很在乎你的签售会。”
“好吧…确实反驳不了…”恩雅拿起蓝莓夹心饼干，咬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