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边防学院里,朱高炽收到了母妃徐妙云的书信。
拆开一看,里头说的竟是弟弟朱高煦近日的行径。
朱高炽微微一哂,他素来知晓朱高煦不服自己。
只是凭朱高煦的性子与能耐,要想承继朱棣的家业,却是万万不能的。
朱高炽的身子骨是弱些,骑不得马、做不得那马上大将军。但要说做个继承人,他却是再合格不过的。
不然,朱棣也不会派他来辽东,查探这里的各种情由,偏不派朱高煦来。若换了朱高煦到辽东,怕是要被人当傻子一般,耍得晕头转向呢。
朱高煦看完那书信,当即就取火点了,一把烧得干净,半点痕迹也不肯留下。
朱高炽看完那封书信,便取火将其烧了,半点痕迹也不肯留下。
在辽东这些时日,朱高炽已初尝辽国公常孤雏的厉害。他手下那套打探消息的法子,当真了得,绝非虚言。
再说如今朱高炽在辽东边防学院求学,单是那些新学问,诸如物理、化学、生物、地理之类,都让他觉得新鲜,且实用得很,比那儒学要有用多了。
这些学问只要经些时日积累,必能反哺辽东这片土地,让它比现在更加强盛。
眼下的辽东,已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富庶地方,他实在不敢想,再过几年,辽东会是何等模样。
虽说朱高炽的小姨徐妙锦嫁与辽国公为妻,他却不能凭这层关系多探些情报。
毕竟辽国公府里有三位夫人,大夫人是自己的姑姑临安公主,二夫人是北元的敏敏帖木儿,也就是赵敏,小姨徐妙锦是三夫人。
府中虽不分妻妾尊卑,可临安公主的地位终究是最高的。
朱高炽在盖州城也转了好几遭,见那城墙全是水泥青砖砌成的。
不单是地面,便是那些楼房,用的水泥和青砖也多。
这水泥的法子,只辽东手里握着。
别处就算能买来用,却没那本事造得出,只有买的份儿。
虽说边防学院的课本里,也浅浅提了几句水泥的造法,可终究只是皮毛,连核心的边都摸不着。说它有用,倒也沾点边;说它顶用,却还差得远呢。
如今辽东竟造出了蒸汽机,往舰船上装不说,还有那蒸汽机驱动的火车。
这等景象,朱高炽从前连想都不敢想。
在这大明的年月里,这些物件本是天方夜谭一般,断无可能有的。
可偏偏就有了,在常孤雏手里,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朱高炽甚至在心里琢磨,自家父王日后若对上辽国公常孤雏的大军,真能挡得住吗?越想,他越忍不住摇起头来——挡不住,根本就挡不住!
辽东改造蒸汽船与蒸汽火车的消息,也传到了应天。
朱元璋看罢常孤雏递上来的奏书,眉头拧成个疙瘩,暗自嘀咕:这又是些什么新鲜物件?
翌日早朝,奉天殿内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鸦雀无声。
朱元璋将那份奏书往龙案上一搁,沉声道:“都瞧瞧吧,辽东那边又整出些新名堂。”
内侍捧着奏书依次传阅,群臣看过之后,窃窃私语声渐起。
户部尚书率先出列,躬身奏道:“陛下,依老臣看,这蒸汽船、蒸汽火车闻所未闻,怕是辽国公为邀功夸大其词。辽东本就地处边陲,财政吃紧,若真要耗巨资造这些无用之物,岂不是徒增百姓负担?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啊!”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也上前一步:“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北境尚不安稳,当务之急是整饬军备、安抚边民。把银子投到这些不知用途的物件上,万一耽误了防务,恐生祸端。依臣之见,当速速传旨,令辽国公停工,将钱粮用在正途。”
朝堂上顿时附和声一片,不少老臣连连点头,皆说此举太过冒险。
朱元璋端坐龙椅,手指轻叩案几,目光扫过群臣,却没立刻发话。
这时,新科翰林学士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不妨先观其效。辽国公向来行事稳重,若不是确有成效,断不会贸然上奏。这些新物件虽看着新奇,或许真能带来便利,譬如蒸汽船运粮,说不定比寻常船只快上数倍,于军需转运大有裨益。不如令其先造样品,若真有用,再推广不迟;若无用,再追责也不晚。”
此语一出,朝堂上又起争论。
朱元璋听着两边辩驳,眉头渐渐舒展,忽然一拍龙案:“都别争了!传朕旨意,着辽国公将蒸汽船、蒸汽火车的样品造出来,限期三月,送到应天来让朕瞧瞧。若真如他所说那般有用,重重有赏;若是欺君罔上,定不饶他!”
群臣见圣意已决,纷纷躬身领旨。
退朝后,消息很快传出,京中百姓也议论纷纷,都好奇这蒸汽船和蒸汽火车究竟是何模样,一时间,辽东那片土地,成了朝野上下关注的焦点。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朱元璋拿起一本,眉头拧成个疙瘩,翻了两页便搁在一旁,看向身旁的朱标:“标儿啊,你说常孤雏这臭小子又搞什么名堂?”
他指了指桌上那份关于蒸汽机的奏报,“这什么蒸汽机,烧煤就能转,还能拉货跑船?真有他说的这么神奇?”
朱标正低头批注着奏折,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父皇,您在朝会上不是已经定了主意,给了他三个月期限,让他把样品送来吗?”
他放下笔,语气从容,“到时候让工部的工匠们当场试验一番,是真能省力高效,还是故弄玄虚,一验便知虚实,何必现在费神琢磨?”
朱元璋“哼”了一声,拿起奏报又拍了拍:“这小子打小就不安分,当年在军营里就爱捣鼓些铁片子,如今到了辽东,更是没个消停。”
嘴上虽带着嗔怪,眼里却没多少怒意,“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真能搞成这东西,往后运粮草、修水利,怕是能省不少力气。”
朱标点头道:“父皇说的是。常大哥向来务实,若不是有几分把握,断不会在奏报里写得这般详细。且让他试试,成了是朝廷之福,不成,也当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晓办事需得沉稳些。”
朱元璋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几分赞许:“你说得在理。这小子性子野,是得敲打敲打,但也不能把他那点闯劲给磨没了。”
他重新拿起奏折,“行了,先不管他,把这些折子批完再说。”
朱标应了声“是”,低头继续忙碌,御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朱元璋低声的点评,君臣父子间的默契在这静谧中悄然流淌。
坤宁宫内暖炉正旺,马皇后正就着灯光绣着一幅百子图,见朱元璋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便放下针线笑道:“陛下今儿个批折到这时候,定是累着了。”
朱元璋往榻上一坐,端过宫女递来的热茶灌了一口,闷声道:“可不是累着了?还不是被常孤雏那小子气的!”
马皇后嗔怪地看他一眼:“又说孩子气话,孤雏怎么惹着你了?”
“他奏报里说什么蒸汽机、火车、蒸汽船,说得天花乱坠,”朱元璋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我看他就是闲不住,净搞些奇技淫巧,怕不是想糊弄朝廷的银子!”
马皇后拿起绣绷继续飞针走线,慢悠悠道:“陛下这就是咸萝卜淡操心了。孤雏那孩子,打小就稳重,这些年在辽东办的哪件事不是实实在在的?他若没十足把握,断不会轻易奏报上来。”
“可……”朱元璋还想辩驳,却被马皇后打断。
“可什么?”马皇后抬眸看他,“你呀,就是见不得年轻人往前闯。当年你带兵打仗,不也净干些旁人觉得冒险的事?如今倒反过来,总想着给孩子添堵。”
朱元璋被说中心事,脸上腾地泛起红来,梗着脖子道:“谁说我添堵了?我不过是怕他毛躁,坏了正经事!”
马皇后笑了,放下绣绷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衣襟:“行了,心里明白就好。孤雏既是有了眉目,让他放手去做便是。真成了,是家国之幸;便是不成,也当是交了学费,年轻人哪有不摔跤的?”
朱元璋听着这话,心里的气渐渐顺了,嘟囔道:“还是你懂他。”
马皇后嗔了他一眼:“不是我懂他,是陛下自己钻进牛角尖了。快歇歇吧,明儿还要早朝呢。”
朱元璋嘿嘿笑了两声,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方才的烦闷早散了大半。
东宫暖阁里,炭火燃得正旺,朱标手里捏着那份从辽东递来的奏折,眉头微蹙。
太子妃常氏端过一碗热汤,轻声道:“大哥送来的这折子,说要造什么蒸汽船,若是成了,不光漕运能省些力气,对海军也是桩大好事。只是……这等新鲜物件,真能如他所说那般管用?”
朱标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暖意,松了松眉头,转头拍了拍常氏的肩膀,笑道:“你呀,还是不了解常大哥的性子。他那人,最是好强,没十足的把握,断不会把这消息递上来。”
常氏眨了眨眼:“怎的就这般肯定?”
“父皇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朱标嘴角勾了勾,“若是事情没成先声张,父皇定然抓着他的小辫子念叨不休,他哪受得了这个?依我看,这蒸汽船八成是成了,不然他才不会冒这个险呢。”
常氏听着,也跟着笑了:“也是,大哥自小就不肯吃半点亏。但愿真能成了,也让百姓少受些奔波之苦。”
朱标点点头,将奏折折好收起:“且等着吧,过些日子,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