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森身旁的鹰酱航空管理局官员哈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大声附和:
“对!你们从没有造过自己的民用客机!缺乏最起码的安全飞行数据积累!除非……”
他往前踏出一步,逼视着那个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年轻空乘。
“让我方最有经验的飞行员,对它进行一次完整的,无脚本的随机航线试飞。”
“我们要亲眼见证,它在真实的天空,尤其是意外情况下,到底是个什么表现!”
哈丁这句话一出口,全世界所有通过媒体关注此事的航空公司的负责人,眼睛都亮了。
没错,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可以用实验室技术做出完美的数据,但真实的天空永远比实验室复杂一万倍。
一场突如其来的侧风,一团不可预见的积雨云,甚至是起落架放下时一次极其轻微的卡顿。
所有这些都考验着飞机的最终安全裕度。
就在此时,波音公司的专家团队中,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人走了出来。
安德森。
前鹰酱空军王牌试飞员,飞行时长超过一万五千小时,曾负责过F-15鹰式战斗机最严苛的高空失速尾旋改出测试。
他的手上沾满过液压油,亲身经历过三次发动机空中停车,两次起落架故障。
是那种能用自己的皮肤,去感受飞机蒙皮上每一丝气流变化的怪物。
他一辈子都相信自己的手,和飞机的飞行仪表。
他不相信眼前这份完美的数据。
安德森一步步走到驾驶舱门口,他指了指里面。
没有看那个空乘,而是对着跟随他们一同登机的兔子民航代表。
“我想驾驶它。”
“所有的飞行动作,由我来决定。我要求亲自执行一次单发失效情况下的紧急降落程序。”
这个要求,极为苛刻,几乎是在所有试飞科目里,风险最高的一种。
是在用飞行员和整架飞机的性命,去做最后的测试。
机舱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媒体的镜头全都对准了兔子方的代表。
所有人都等着,看兔子敢不敢接下这场堵上一切的终极考试。
“可以。”
回答他的是一个坚定的声音。
戴着工作帽的马山总师,不知何时走到了机舱前部。
他看都没看安德森一眼,仿佛那人只是空气。
马山的目光扫过眼前那些神色各异的外国人。
然后,落在了驾驶舱那扇厚重的舱门上。
就像是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孩子。
那是余宏总师的作品。
这就够了。
马山再次开口,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方将派出一名飞行员作为副驾,只负责与塔台联络,不干预你任何操作。”
“另外。”他顿了顿,绝对自信道:
“驾驶舱内会全程开放三个机位给媒体,进行无死角记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安德森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已经不是自信了。
这是完全不把自己的核心技术当秘密的狂妄。
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安德森在地面模拟器上花了四十分钟熟悉玻璃化座舱的界面布局,花了八十分钟,通读了一遍他这辈子见过最简洁直观的飞行手册。
当他真正坐在运-10的左侧机长位上时,他还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源于飞行员直觉的不适应。
没有了眼前那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传统指针仪表和机械开关。
只有五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和手边一个造型符合人体工学的侧杆操纵杆。
他的手放在侧杆上,还没推动,就感觉到了一种恰到好处的阻尼力。
坐在右边那个年轻的兔子副驾,对他点了一下头:
“安德森机长,飞机已完成外部检查,自检系统无故障,随时可以启动。”
“申请启动发动机。”安德森的声音,透过耳机通讯系统传出,冷硬,不带感情。
“可以启动。”
他转动启动旋钮。
安静。
耳机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座舱里感觉不到任何震动。
但他左手边的主显示屏上,一号和二号发动机的转速、温度、油压等核心数据显示,正稳定地从零攀升至慢车状态。
仅仅是这一点,就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飞过的任何一架飞机,包括以平稳着称的波音747,在启动发动机的那一瞬间,整个机体都会有一次明显的抖动。
而这架运-10,安静到仿佛那两台发动机根本不存在。
“魔都塔台,b-1001申请滑行至起飞跑道。”副驾驶流畅地与塔台沟通。
得到许可后。
安德森轻轻松开刹车,缓缓推动节流阀。
没有他预想中的引擎咆哮声。
那架翼展惊人的巨兽,在跑道上开始无声地滑行。
最终,在跑道尽头,飞机对准了中线。
“塔台,b-1001可以起飞。”
“b-1001,可以起飞。祝你们飞行顺利。”
安德森的手,坚定地将节流阀推到底。
澎湃的力量瞬间涌来,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推背感把他死死地压在座椅上。
但这股力量的传递极其线性、平顺。
窗外的景物在飞速后退。
安德森眼睛死死地盯着空速指示器。
“80节。”副驾驶的声音传来。
“100节。”
“V1。”
“VR。拉杆。”
安德森手腕轻动,操纵侧杆向后带了五度。
没有丝毫延迟,那架重达一百多吨的庞然大物,前轮猛地离地,机头以极其优雅而坚定的姿态,昂然指向天空。
整个抬头的动作,如丝一般顺滑。
“正爬升率,收起落架。”
安德森发出指令,他看着垂直速度仪的指针,瞬间跳到了一个他只在战斗机上才见过的数字。
每分钟四千英尺!
他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没有任何一架大型客机能做到在满油满载状态下,还能有如此恐怖的初始爬升率!
飞机进入平流层。
一万米的高度。
天空是纯粹的深蓝色。
安德森的表情已经变了。
刚刚半个小时的飞行,彻底粉碎了他作为一个顶级飞行员的骄傲。
他以往对操纵飞机的那种手感、经验,对飞机状态的肌肉记忆……在这里几乎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整个过程,他更像是一个下达命令的指挥官,而飞机本身在执行着最精准的操作。
电传飞控系统过滤了他手部一切多余的微小颤动。
航电系统的电脑,在他进行转弯时,会自动匹配最佳的倾斜角和发动机推力。
他尝试手动调节巡航状态下的发动机输出,节流阀哪怕只移动了一毫米。
飞控电脑也会在0.01秒内,匹配出最经济的燃油喷射量。
他从未驾驶过如此聪明的飞机。
那感觉太怪异了。
这架飞机像一个懂你的沉默老友,你想干什么,只要一个动作,它立刻就能心领神会。
而波音747,更像一头桀骜不驯的野牛,你需要时刻紧握缰绳,用全部的经验和力量,去命令它,驯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