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三天。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一定要去看的地方了。街道我走过,河岸我坐过,早市的热闹和傍晚的安静都在身体里落了痕迹。再继续往南,当然还有路,可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一次的行走,已经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不是厌倦,也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很清楚的感觉:该回家了。
早上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很淡,像是被反复洗过。楼下的早餐铺已经开门,油锅里炸着面食,香味顺着楼梯往上爬。我没有急着下楼,而是坐在床边,把背包重新整理了一遍。
衣服不多,却洗得很旧。笔记本厚了不少,边角已经卷起,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有些地方是整段的文字,有些只是零碎的句子,像是临时抓住的念头。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却比任何纪念品都重。
我翻到最后几页,看见自己前几天写下的一句话:
这一趟路不是为了到达哪里,而是为了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看见这行字的时候,我忽然笑了。那一刻我很确定,回程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犹豫。
中午,我去了城里最后一家想吃的小馆子。店面不大,桌子是旧木头的,表面被磨得发亮。老板娘记得我,说我这几天总是一个人来,点菜却从不重复。
她问我是不是要走了。
我点头,说准备回家。
她愣了一下,又笑着说:“走这么远,最后还是回去。”
我说:“是啊。”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把菜做得比前几次更慢一些。菜端上来时,热气腾腾,味道很实在。我吃得很认真,几乎没有分神去想别的事。
饭后结账时,她多送了我一小袋自家做的干菜,说路上吃。
我接过来,说谢谢。
走出店门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在街口。人不多,车也不急,城市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让我再看一眼。
下午,我去了车站。
不是买票,只是确认班次。售票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人背着行李匆匆赶路,也有人站在角落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广播里一遍遍报着车次,听久了,反而让人心安。
我站在电子屏前,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名,一路往北,像是把我来时的路线倒着铺开。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趟回去的路,并不比来时短。
但我不再害怕了。
傍晚,我沿着城市的边缘走了一段。河水在缓慢地流,岸边的树已经开始换色。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踢球,喊声很大,却没有人嫌吵。有人在桥上钓鱼,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没有写字,只是看。
很多画面其实不需要记录,它们会自己留下来。
夜里回到住处,我把灯关得很暗,只留一盏床头灯。笔记本摊在桌上,我写下了回程前的最后一段话:
我走过很多地方,记住了很多名字,也忘记了更多。可有些东西没有变,比如对一顿热饭的期待,对陌生人的善意,对回家的那条路的牵挂。原来走得再远,心里总有一个方向,是留给归途的。
写完之后,我合上本子,把它放进背包最里侧。
窗外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车经过,声音很快就远了。我躺在床上,没有再去想明天的行程,只是让身体慢慢放松。
回家这件事,不需要计划得太详细。
只要起身,只要买票,只要走上那条路,就够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
因为我知道,路还在,而我已经走过了最重要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