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黑风戈壁
地道深处，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唯有自身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身后，爆炸的闷响和坍塌声早已沉寂，意味着退路已彻底断绝。
冼丕臼没有丝毫停顿，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沿着陡峭向下的地道向前疾奔。《无名诀》运转，双目在绝对黑暗中勉强能视物，避开地上散落的碎石和鼹鼠帮逃亡者匆忙间遗落的零星物品。
地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岔路极多，若非他神识远超同阶，记忆力惊人，几乎要迷失在这地下迷宫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沿途，他看到了几具尸体。有被机关弩箭射杀的，有在混乱中被同伴踩踏致死的，还有一具……脖颈被利刃划开，伤口干净利落，像是被灭口。鼹鼠帮的内斗与残酷，在这逃生路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时间怜悯，只是更加警惕。能在这条路上活下来的，恐怕都不是善茬。
不知奔行了多久，地势开始逐渐向上，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风声和一种更加干燥的气息。出口快到了！
他放缓脚步，神识如同触须般向前延伸探去。
出口隐藏在一处巨大的风蚀岩柱底部，被巧妙地用碎石和枯草遮掩着。外面，是呼啸的狂风和漫天的黄沙——已然进入了黑风戈壁深处。
神识扫过出口附近，并未发现埋伏的迹象，只有几具新鲜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正是先一步逃出来的那几名鼹鼠帮众，包括那个瘦小汉子。他们脸上还带着逃出生天的喜悦，却被瞬间狙杀，伤口与地道里那具被灭口的尸体如出一辙。
是那个独眼龙“老大”提前安排的后手？为了灭口独吞财物？还是……影鸦的人已经绕到了前面？
冼丕酉心念电转，没有立刻出去。他耐心地潜伏在洞口阴影处，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仔细感知着外界的每一丝动静。
狂风呼啸，卷起沙砾击打在岩壁上，发出噼啪声响，完美地掩盖了其他声音。但在这自然的噪音下，冼丕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刻意压抑的呼吸声！来自左前方另一根岩柱的阴影里！
果然有埋伏！而且只有一人！修为……筑基圆满？不对，气息有些虚浮，似乎是受了伤，或是用了某种隐匿秘法导致状态不佳。
是鼹鼠帮的残党？还是影鸦的追兵？
冼丕臼略一思索，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屈指一弹，石子带着破空声射向右侧远处的一片沙丘。
啪！石子落地的声音在风声中几不可闻。
但左前方那阴影中的呼吸声明显急促了一瞬，一道警惕的目光扫向石子落地的方向。
就是现在！
冼丕臼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口射出，并非直线，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弧线，瞬息间便扑到了那根岩柱之后！
埋伏者显然没料到对方声东击西，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他惊骇地想要转身，一道乌黑的匕首刚抬起一半——
冼丕臼的手掌已经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连点他周身数处大穴，磅礴的灵力瞬间涌入，封锁其丹田气海！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声无息。
那埋伏者是一个面色苍白、眼神狠厉的年轻男子，穿着鼹鼠帮的服饰，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收获不小。他此刻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易容后的冼丕臼。
“为什么杀人？”冼丕臼声音沙哑冰冷，扼住他咽喉的手指微微用力。
那年轻男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艰难地说道：“…财…财物…见者有份…他们想独吞……”果然是为了黑吃黑。
“出口通往哪里？最近的安全点怎么走？”冼丕臼继续问。
“…西…往西…三百里…有个小绿洲…‘苦泉’…是…是补给点…”男子不敢隐瞒，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别杀我…我的东西…都给你…”
冼丕臼得到想要的信息，没有再废话，指尖灵力微微一吐，震断了他的心脉。男子眼神瞬间黯淡，软倒在地。
对于这种为了财物随意杀戮同伴的人，他没有任何怜悯。更何况，留下活口就是隐患。
他迅速将男子的储物袋和值钱物品收起，将其尸体拖入隐蔽处掩埋，清理掉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漫天，巨大的风蚀岩柱如同巨人的墓碑般耸立，形态狰狞。狂风如同厉鬼的哭嚎，卷起的沙砾打在身上生疼。天空是昏黄的，看不到太阳，只有无尽的风沙。
这就是黑风戈壁，中州有名的险地之一。环境恶劣，妖兽横行，更有可怕的沙暴和流沙陷阱。
他没有急于赶路，而是先找了一处绝对隐蔽的岩缝，仔细清点收获。从那年轻男子和沿途捡到的零散储物袋中，他得到了近五千下品灵石，一些低阶丹药、符箓，几件品质尚可的法器，还有一份比之前详细得多的黑风戈壁局部地图。
最重要的，是一份标注着“苦泉”绿洲位置的地图，以及几条相对安全的路线。
“苦泉……”冼丕臼记住了这个地方。他需要补给，更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确认暗影阁的追捕方向。
休息了半个时辰，恢复了些体力和灵力，他再次易容，这次变成一个饱经风沙、面容粗糙的戈壁猎人模样，将修为表现在筑基中期左右。按照地图指引，向着西方开始跋涉。
戈壁中的行进异常艰难。狂风阻碍着脚步，松软的沙地消耗着体力，毒辣的日头（当风沙稍歇时）炙烤着大地。他必须时刻分出神识感知地下，提防致命的流沙和喜欢潜伏的沙蝎、沙蚺等妖兽。
途中，他遭遇了几波零散的沙狼，都被他轻易解决。也远远看到过其他在戈壁中讨生活的修士或佣兵团，他都谨慎地提前避开。
三天后，就在他按照地图指示，即将接近“苦泉”绿洲范围时，前方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灵力波动和打斗声，其间还夹杂着妖兽的嘶吼和人类的怒喝。
冼丕臼立刻收敛气息，悄然靠近，躲在一处沙丘后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个小型绿洲的水塘边，两伙人正在激烈交战。一伙人穿着统一的佣兵团服饰，护着几辆驮兽车，正与另一伙穿着杂乱、明显是沙匪打扮的修士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躺倒了十几具尸体和几头被撕裂的驮兽。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水塘中央，竟然盘踞着一条水桶粗细、头生独角的怪蟒！那怪蟒浑身覆盖着土黄色的鳞甲，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口中喷吐着毒雾和沙箭，时不时攻击靠近水塘的任何人，无论是佣兵还是沙匪！
“黄沙龙蟒！”冼丕臼认出了这种二阶顶峰、近乎三阶的妖兽，其实力堪比金丹初期，尤其在这沙漠环境中更是难缠无比。看来这双方不仅是在互相厮杀，更是在争夺这处水源时，惊动了这绿洲的真正“主人”。
此刻，佣兵团明显落于下风，他们不仅要抵挡沙匪的猛攻，还要躲避黄沙龙蟒的无差别攻击，伤亡惨重。眼看防线就要崩溃。
冼丕臼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沙匪首领——一个独臂、使一柄弯刀的金丹初期修士身上。此人刀法狠辣，显然是沙匪的头领。
若是平时，他绝不会多管闲事。但此刻，他需要进入“苦泉”绿洲获取信息。这群沙匪盘踞在此，若是让他们灭了佣兵团，控制了绿洲，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而那条黄沙龙蟒，更是巨大的威胁。
心念电转，冼丕臼有了决断。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沙匪阵营的侧后方，看准那独臂沙匪首领正全力攻击佣兵团团长、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他猛地从沙丘后暴起！没有动用飞剑，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独臂首领！同时，他并指如剑，一股高度凝聚、蕴含着无名诀奇异震荡之力的指风，隔空点向其后心要害！
这一击，时机、角度、力量都把握得妙到毫巅！
那独臂首领不愧是金丹修士，危机时刻心生感应，怪叫一声，强行扭身，弯刀回挡！
嗤！
指风虽被弯刀挡偏大半，但那股奇异的震荡之力却透刀而入，震得独臂首领气血翻腾，手臂酸麻，蹬蹬蹬连退数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谁？！”他惊怒交加地看向袭来的冼丕臼。
冼丕臼一言不发，落地后再次扑上，拳脚如风，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完全是一副近身搏命的打法！他刻意模仿着戈壁散修的战斗方式，看似毫无章法，却招招狠辣，逼得那独臂首领一时手忙脚乱。
“老大！”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其他沙匪见首领被袭，纷纷叫嚷着围拢过来。
就在这时，那条黄沙龙蟒似乎被这边突然爆发的激烈战斗再次激怒，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浓郁的毒雾混合着无数沙箭，劈头盖脸地向着战团最密集处——也就是沙匪们聚集的方向覆盖而来！
“不好！快散开！”独臂首领脸色大变，惊呼道。
但已经晚了！
毒雾瞬间笼罩了七八名沙匪，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那些沙匪皮肤迅速溃烂，身体在毒雾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沙箭更是如同疾风骤雨，将剩余沙匪射得人仰马翻！
冼丕臼早在龙蟒攻击前的一刹那，便已凭借超乎常人的灵觉提前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雾范围。
而那独臂首领因为被冼丕臼缠住，慢了一拍，虽然撑起了护体灵光，依旧被几根沙箭射穿，更吸入了一口毒雾，顿时脸色发黑，惨叫一声，战力大减。
佣兵团众人见状，又惊又喜，在团长的指挥下，趁机发动反击，将剩余的沙匪杀得七零八落。
冼丕臼没有再去管那独臂首领和残存的沙匪，他的目光锁定了那条因发动攻击而暂时露出破绽的黄沙龙蟒。
他需要立威，也需要这妖兽身上的材料。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九转金丹微微嗡鸣，一股远比筑基期磅礴的灵力灌注双腿，身影如同一道闪电，避开龙蟒的撕咬，瞬间贴近其七寸之处！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抹极其黯淡、却让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灰芒在指尖一闪而逝！
“寂灭！”
指剑无声无息地点出，精准地刺入了龙蟒鳞甲相对薄弱的七寸！
那龙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狂暴的眼神瞬间凝固、黯淡，仿佛所有的生机在刹那间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彻底湮灭！随即轰然倒地，溅起漫天沙尘！
一击毙命！
整个战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幸存者，无论是佣兵还是残存的沙匪，都如同看怪物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龙蟒尸体旁、面容粗糙、气息只有筑基中期的神秘猎人。
一指……灭杀堪比金丹初期的黄沙龙蟒？！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那身受重伤的独臂首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停留，带着几个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逃入了戈壁深处。
冼丕臼缓缓收指，压下体内微微翻腾的气血和消耗过大的灵力。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群惊魂未定的佣兵。
佣兵团团长，一个满脸血污的中年大汉，挣扎着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敬畏：“多…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我等是‘磐石佣兵团’，感激不尽！前辈若有任何差遣，我等万死不辞！”
他们显然将冼丕臼当成了隐藏修为的游戏风尘的高人。
冼丕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沙哑着开口，声音如同磨砂：“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去苦泉绿洲。”
“是是是！前辈请随我们来！绿洲就在前方不远，我等愿为前辈引路！”团长连忙说道，态度恭敬无比。
冼丕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在一众佣兵敬畏的目光中，他跟在队伍后面，向着苦泉绿洲走去。
戈壁的第一课，他用实力和鲜血，赢得了暂时的安全和尊重。
而“苦泉”绿洲，又会有怎样的风波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