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灵植夫的日常
自坊市遇险后，冼丕臼愈发沉默，行事也更为小心。他尽可能减少离开百草斋的次数，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枯燥的药材处理工作中，仿佛只有那些散发着或苦涩或清香的根茎叶果，才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心安。
周掌柜对他的谨慎颇为满意，偶尔还会指点他几句药材炮制的关窍。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平稳，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
那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后院晾晒的几批药材眼看就要遭殃。伙计们忙着抢收贵重的成品药材，角落里几盆刚采摘回来、需阴干却不能受潮的“雾隐花”便顾不上了。周掌柜急得团团转，这雾隐花是炼制几种低阶丹药的辅材，娇贵得很，一旦受潮霉变，价值便大打折扣。
“冼小子，别捣药了！快去把那几盆雾隐花搬到廊下来，小心着点，别碰坏了花叶！”周掌柜急匆匆吩咐道。
冼丕臼应了一声，放下药杵，跑进雨幕中。那几盆雾隐花叶片肥厚，边缘呈银白色，中心一点淡蓝，此刻被雨水打得微微低垂，灵气似乎都黯淡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盆一盆盆搬到屋檐下的通风处。搬最后一盆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那湿润的叶片。
就在接触的刹那，他丹田内那微弱的气旋竟自行轻轻一颤，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指尖极细微地流出，渗入了雾隐花的叶片之中。
这过程极其短暂，几乎是一种本能，连冼丕臼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
然而，接下来几天，那几盆被搬动的雾隐花却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其他伙计照看的几盆，虽然避免了雨淋，但恢复缓慢，叶片依旧有些蔫软。唯独冼丕臼最后触碰的那一盆，不仅迅速恢复了精神，叶片愈发饱满润泽，那银边更加闪亮，中心的淡蓝色甚至隐隐加深了几分，散发出的微弱灵气也似乎纯净了些许。
这差异起初并不起眼，但日日打理药材的周掌柜却很快发现了端倪。
“咦？”这日清晨，周掌柜照例巡视后院，目光在那盆格外精神的雾隐花上停留了许久，又对比了其他几盆，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叶片、茎秆，甚至用手指捻起一点土壤嗅了嗅。
“奇怪……这盆的长势，未免也太好了些……”他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转向正在一旁默默分拣药材的冼丕臼，“冼小子，这盆雾隐花，一直是你照看的？”
冼丕臼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就是那日下雨搬过来的，平时浇水和您吩咐的一样。”
周掌柜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这小子来历不明，手脚却勤快得出奇，那些经过他手初步处理的药材，似乎成色也总比旁人处理的要稍好一点……以前只当是他用心，如今看来，莫非……
一个荒谬却又令人心动的念头浮现在周掌柜脑海。
修仙界中，并非所有人都擅长争斗杀伐。有一种偏门分支，专司培育灵植、催生药草，被称为“灵植夫”。高明的灵植夫甚至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低阶药草产生变异，价值倍增。这类人才，在任何宗门或商会都是宝贝疙瘩。
难道这捡来的小子，竟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禀？
周掌柜压下心头的激动，不动声色道：“嗯，照料得不错。以后后院里这些需要精心照看的灵植，都交由你负责。多用点心，若是做得好，月底给你加两个肉菜。”
冼丕臼并未多想，只当是寻常的工作安排，点头应下：“是，掌柜。”
自此，冼丕臼的工作重心便从捣药切根，转向照料后院那几十盆品阶不高、却需精心呵护的灵植。其中不乏一些周掌柜花了不少心思淘换来的、难以伺候的品种。
起初，冼丕臼也只是按部就班，按照周掌柜传授的方法浇水、松土、观察日照。但很快，他发现每当自己靠近这些灵植，尤其是手指接触到它们时，丹田内的气旋便会产生极其微弱的感应。而当他无意间运转《无名诀》，那丝微弱气流流过指尖时，身周的灵植便会呈现出一种极其欢欣、枝叶微微舒展的姿态。
他心中一动，开始尝试着在照料灵植时，刻意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缓缓渡入植株之内。
过程依旧伴随着经脉的细微刺痛，《无名诀》的力量似乎对草木有着某种天然的亲和与滋养效力，但对他自身的经脉却始终算不上温和。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凡是他经手照料的灵植，无论原本多么萎靡不振，不出三五日，必定焕发生机，叶片饱满莹润，药性灵气皆有不同程度的提升。一盆濒死的“月光藓”甚至在他连续几晚偷偷渡入气流后，重新变得翠绿欲滴，叶片边缘还隐隐泛起了银丝，看得周掌柜目瞪口呆，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百草斋后院原本只是勉强维持的几盆低阶灵植，在冼丕臼接手后，竟变得生机勃勃，灵气盎然，成了铺子里一道不大不小的奇景。甚至引得一两位熟客啧啧称奇，询问周掌柜是否请来了高明的灵植师。
周掌柜自是含糊其辞，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看向冼丕臼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怜悯收留，变成了看待“意外之财”的灼热。他给冼丕臼的饭食里，肉沫果然多了起来，偶尔还会赏他几文铜钱，叮嘱他好生照看那些“宝贝疙瘩”。
冼丕臼对此并无太多感触。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份新工作，而且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自身修为对外界的影响，让他对《无名诀》有了更深的体会。那些灵植的欣欣向荣，也能给他带来一丝微弱的成就感。
他只是越发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特殊。每次渡入气流都极其克制，且选择在无人注意的清晨或深夜。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坊市那次遭遇已足够警醒。
这一日，周掌柜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株叶片枯黄、根须萎缩、仅存一丝微弱生机的幼苗，隐隐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嘿，淘到个好宝贝！”周掌柜压低声音，难掩得意，“三株‘赤阳草’的幼苗！差点就死了，那摊主不识货，让我用低价捡了漏！这要是能救活养大，可是炼制好些火属性丹药的主药！”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盒递给冼丕臼，眼神充满期待：“冼小子，这仨宝贝疙瘩可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我救活！需要什么尽管说！”
感受着玉盒中传来的、与自己体内气流隐隐相斥却又奇异吸引的灼热气息，冼丕臼看着那三株奄奄一息的幼苗，点了点头。
“我试试。”
他知道，这又是一次对自己，对《无名诀》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