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彻底黑了,一辆辆汽车从楼下驶离。
两个男人坐楼道口,一人手里一瓶啤酒。
如今真相大白:
开公司的年轻老板不是富二代,乱侃三国野史的旅客并没有那样玩世不恭。
失去的神秘色彩人们多会兴尽而走,可奇妙的缘分为两人续了个钟。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位会在以后相当长的岁月,拿着自己姐夫哥的剧本。
“我看今晚的月亮惨淡,便知有人在爱里日渐颓靡,一如,你。”
“...”
大约是饭桌上关于婚姻的事情,他不小心漏了相?
要是相信小黑会观天象,还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目前只差五十块资金觉醒前世记忆。
“那黑子哥,你再看看天象,帮我解一解爱情。”
小黑抬头望月,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动作不着调,神情却突然起范:
“爱情啊......你要知道,这世间女人,从来就没有因为时间长了才爱上男人的。什么日久生情?呸,那生出来的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油盐情,寡淡如水!真正愿意为他生为他死,那在那眼风儿一递的工夫!”
陆砚看了看手里的瓶子,也不是假酒啊......
你小子突然来这么一段,有种读剧本突然跑出乱码的既视感啊。
但看着他,偏偏什么调侃都说不出来。
或许在自己不知道,也完全不曾设想的路上,对方做了很深沉的决定。
“黑子哥,你这么讲,有依据吗?”
“嘿嘿!”他喝了口酒,把领带岔开。
大概因为彼此的关系近了、也因为缘分反复叠加,小黑此时有种知无不言的架势:
“有道是十年炕头磨不出半线情丝,一眼风流勾得出三斤鬼火。
那相府里的千金崔莺莺,不过隔道粉墙听那穷酸张生哼哼几句酸诗,就扶床腿颤,当夜便钻了西厢;
千金小姐卓文君听了穷酸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瞧了一眼风流模样,当夜也跟着他翻墙私奔了。”
霍!真真起范了!
这节奏、这调子,陆砚神色凝了凝,已然半句声响不敢出,生怕断了后续内容——
他不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但这个状态很好,不是吗?
就像甩瓶子,连续甩六次,六次全立起来,那么到第七出手的时候,你会忍心打断?
小黑缓了口气,接着说:
“爱情的真相就在此处。那短短的一霎,女人那心尖儿、魂灵儿,连带身子骨,可就都成了男人的物件,任人揉、任人搓,揉散、搓碎!魂飞魄散也无怨无悔......你,悟了吗?”
对方眼角藏笑,就连散乱的领带都有几分滑稽感。
如此情景,如何谈感悟?
陆砚侧头,望着天,一边咀嚼对方的话,心里对月亮抱怨:
爱情难寻,可我要求高吗?
闺蜜俩随便来一个,咱就满足了呀!
当然,是酒后狂妄,而且只是隐秘的心声。
“黑子哥,就冲你的坦诚,伴郎的事我肯定用一百二十分的力。不论是婚车礼服,还是冲锋陷阵,统统不在话下。”
“真这么神勇?”
“真的。”
“真这么内行?”
“内行得不得了,之前一兄弟结婚,车队规划、试走仪动路线都是我帮忙搞定的。”
陆砚一五一十还原了当时情景,也好给小黑一个参照。
陈禹事后复盘就说过,要‘抓重点、享过程,别只顾着忙’。
例如说仪式当天,接完亲该留10分钟和新娘单独待一会儿,缓解彼此情绪,才有个好心情体验待会的所有;
还要请个总指挥负责控场,家人亲戚负责琐事,让新人什么都不用管,只享受当下即可。
知识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流动、分享,小黑接受着不同体系的知识,脸上尽是严肃认真:
“我结婚少别骗我,在结婚场地让你牵着另一个女人走一遍婚礼仪式?魔都也不能这么魔幻啊!”
陆砚则不理解。
怎么着?别人走过一遍,明天你再走就算二婚了?
真是奇奇怪怪的一个人。
“这怎么了,不是该有的流程吗?”
“那我搞错了吧......暂时没听孙倩说过。”
楼道传来脚步声,哥俩的叙旧居然要长过楼上的亲姐妹。
眼看讨论暂时搁浅,陆砚起身拍了拍身上,拍响了感应灯,灯下他友好的拍拍肩膀:
“算了,不重要,但这次我可是‘背叛’了从小呆一块的姐姐,你得把我的红包包厚点。”
“必须的。”
夜风吹响浮沉。
又一部车子从前面空地开走,又一阵脚步踏上了老旧的楼道。
楼前一个男人自目送客人以后就久久没有动作,只是仰着头,看天。
有些事情就像岁月给你开的玩笑,而那时的你,一无所知,才有了后来总被玩弄的感觉。
倘若他提早发现了林晚声的心思,如今是否又会截然不同?
这是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也是生活最大的魅力。
陆砚笑笑。
月亮把天空照得很蓝。
......
逼近二月份的时候,波士顿的寒冬也就彻底到来。
车子一路从机场到剑桥市郊外的列克星敦镇,车灯照亮冷雾和公路两侧的糖槭树。
顾南乔在副驾室伸了个懒腰,取出杨灵给的小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对耳环。
耳环呈试管状,里面装着细碎的蓝色闪粉,可以想象,晃动时会多么抢眼。
“灵灵,这不会是你做实验剩下的材料吧?”
“根据mIt的实验室管理条例,我可没有办法把实验材料带出来~”
杨灵通过反光镜看向旁边,意外发现自己侧脸上的口红印,笑着说:
“但里面的粉末确实是我提供的,跟你今天的白色实验服很搭耶!”
接机,然后马不停蹄赶往一个以‘冬至实验室混搭夜’为主题的派对。
如此怪诞且杨灵无法拒绝的场合,自然是她老师发起的。
因此,毫不犹豫拉上了刚刚落地的顾南乔,并为其准备好服饰。
有的人藏不住一点心思,一想到待会顾南乔换上衣服的表情,杨灵就忍不住提前笑场。
车子沿路往深处走,路灯渐稀,直到一栋复兴式的白色独栋房子从雪雾里冒出来,今晚的派对场地到了。
竖起遮光板原地停顿二十来分钟后,两人才打开车门出现:
一个鹅黄色丝绸连衣裙、披着黑色短款皮草外套,身姿姣好;一个白色高领衬衫、搭实验服深灰色牛仔裤,笑容明艳。
杨灵皱着脸挽上顾南乔的手——一身不符合风格的服装并不是主要原因,但连衣裙下摆印着的‘Einstein Said I’m Smart(爱因斯坦说我很聪明)’实在羞耻。
想必这就是自作自受吧。
“小妞,知不知道你今晚很火辣~”
学术型穿搭嘴角扬起违和的弧度,本该气场全开的皮草连衣裙女人却苦着脸糯糯示弱:
-能不能换回来。
-就是再亲十下,也不换!
玄关外的木制门廊挂着串风干的肉桂棒和松果,台阶铺着红色防滑垫,两个厚外套的学生站在门前说话,眼睛毫不掩饰打量着她们。
“wow,mr. Yang,today is so cool!(好漂亮)”
“Adeline!you are sooo pritty!(好漂亮)”
杨灵正硬着头皮微笑,带着蓝色试管耳饰的女人已经纠正道:
“there's no teacher today. If you have the guts, e and pursue!(今天没有老师,有胆子就来追求)”
没有理会眼睛发亮的男孩,二人径直推门。
先是阵阵暖意驱使身上寒冷,随即撞见一堆叠在藤筐里的外套,显然大家都换好了衣服。
往里走两步,就能看见客厅的入口——灯光更亮了,爵士乐的声音也更清晰,混着热红酒的肉桂香气扑面。
几个脸颊喝红了的男人站在客厅门口甩掉外套,背心进场;一个金丝框黑人女性的实验服里面穿着比基尼,坐在沙发喝酒。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普普通通、戴圆框眼镜的男生,举着手机看实验装置的数据。
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一处,索性客厅的深棕色地板足够开阔,壁炉前面就是临时‘舞厅’。
不管世间有没有缘分一说,有一点可以肯定:
多数缘分可以创造出来。
里昂在一众沉闷古板的学术精英中格外出众,高肩阔背、金发碧眼,褪去青春痘之后,是个货真价实的帅哥。
此时音乐变调,他正穿越人群走来。
“艾德琳(Adeline),哇,也许这就是上帝的旨意,我能在派对上撞见这么美的你。”
到了英语交流的时刻,杨灵的语速的神态总是那样清冷,就像带着设备和仪器,去验收老洋房一样。
“你好,里昂。”
但今天不同,边上有闺蜜在场,她的面具无法长久生效。
“里昂,你现在还撞柱子吗?”
“哈哈哈——”
气氛为之打破,杨灵嘴边也露了一丝笑。
美国的‘魅力人物’并非校草,而是最有个性的人,即最‘酷’的人。
尽管当时里昂注重穿着打扮,可始终敌不过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因为他很‘funny’,跟他相处的女生总会哈哈大笑。
青春期的男孩都有喜欢的女生,为了让自己也‘funny’一些,里昂选择在每周三,校会散场以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撞礼堂的柱子——
就是侧头专心跟朋友说话,突然不小心撞到,‘嗷’的一声倒地捂住鼻子。
这在我们看来很好笑,对吗?
在我们看来,高中时期,建模大于一切,不是吗?
总之自那以后,里昂才面对那个胖胖的男孩有了‘一战之力’,共同角逐校园‘最想交往的人’。
回忆的美好之处不仅在于那层滤镜,陷入沉思的人们还会由此记得过去的自己,回味那段无忧的时光。
杨灵便是如此,她觉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高中,其次是初中。
“艾德琳,最近我们频繁遇见,难道不该为此跳一支舞吗?”
男人已经绅士弯腰,一手背后,一手邀请,静候佳音。
适时,顾南乔推了推。
为了连衣裙穿上高跟鞋的杨灵便前倾抓住了对方的手,二人牵着离开,渐渐融入交织的人群。
沙发上扔着几个印有元素周期表的靠枕,沙发前的茶几上没放水果盘,摆着三个透明玻璃培养皿,里面铺着彩色糖霜和小饼干,旁边放着一把银色小镊子,供客人夹取零食。
她坐在沙发上等着,一个人喝酒。
蓝色耳饰在轻躁的音乐中闪烁,男人们嗅着忧郁的味道悄悄靠拢:
“女士,为何我们第一次见,我的心却像遇见老朋友那样跳跃?”他拿着酒杯坐下来,全然不曾注意女人皱起的眉头。
“我有男朋友了。”
“你相信量子力学吗?或许我们曾经认识。”
“我很爱他。”
斩钉截铁的拒绝是最好的苍蝇拍,她的身边再度恢复空阔。
一曲过后,里昂把杨灵送过来,道谢之后男人再没找到借口,就此离开。
沙发上,杨灵揉着脚踝,问道:“乔乔,你怎么不跳?”
顾南乔放下酒杯,蹲在一旁帮她把鞋扔掉,“怕你吃醋呗~”
光洁的双脚踩在地毯上,杨灵笑了笑,替对方也解开了鞋带。
都光着,才般配嘛。
她学着搭讪男人的腔调:
“美丽的乔乔女士,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音乐又变,顾褪去外套、应约起身。
音符流水般划过肌肤,节拍鼓噪着血液,她们搂着彼此的腰肢,像从前那样起舞。
“乔乔,我不吃醋,可是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赤脚被踩倒是不疼,但顾南乔的舞技,不该出现这样的事情——今晚准备的时候,曾怕对方接受不了奇怪标语,车上还放了别的衣服。
可杨灵还是穿了这条羞耻连衣裙,只是因为察觉,闺蜜似乎有心事,想让她开心一点。
“因为你的第一支舞没有和我跳呀。”
杨灵眨眨眼,没有继续追问。
等到下个拍子进来时,倾身在耳边轻轻问:
“那现在呢。”
女人在腰间捏了一把,顾南乔同样趴在耳边说:“嗯,我现在感觉状态不错。”
在这几乎相拥的姿势中,两人旋转,交颈,胸前的触感告诉身体,她们融在了一起。
“有效果就好,那么乔乔,我们要跳多久......你才能开心一点呢。”
眼对眼,二人皆笑意暗藏。
可不知怎的,眼里起了雾,顾南乔吸了吸鼻子,望着他:
“一直跳,跳到春天到来,我才开心。”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