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洋归来的青年们,年岁散落在二十四到三十五的河段里,淌着不同的水流。
然而此刻的狂喜,却冲垮了年龄筑起的堤坝:
当最后一位参观者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光晕中,紧绷的寂静骤然碎裂,被一片蓄谋已久的、近乎原始的长啸与欢呼取代。
记录参观人次的屏幕定格在一个数字:
七百七十九。
像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被无形别针牢牢钉在了这个下午、每个人的胸膛。
掌声潮水涌起,这片喧腾的浪尖上,一个长发及肩的男人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酡红、从展柜取出了那把二胡——铜弦接电、经过魔改,被某人形容为‘不能踩的大粪’。
他手臂一扬,拉出个尖锐而花哨的长音,那声音,不似丝竹,更像电流穿过金属的骨骼,刺破了空气中最后的矜持......
陆砚站在场外,头顶亮着蓝紫灯光的铁链、木质地板凸起一颗颗反射诡异光芒的‘唇钉’,望向群魔乱舞的现代人,一阵恍惚:
‘艺术家们’坚定着自己的艺术之路,坚信自己制造的‘噪点’,已成功冲破了某种既定的、光滑而无趣的束缚。
纵然往返机票数额逼近四万、此次展览未敛分文,此刻脸上的骄傲却如此真实,几乎能触摸得到。
这反叛宣言的本身,这对着传统壁垒的奋力一撞,足以佐证他们炽热的存在......
不得不承认呀:
年轻的艺术家们、怀揣被无数画廊与理论淬炼过的审美眼光,正反复掂量着这个世界。
他们能像经验老到的外科医生,一眼就诊断出传统的丑陋与不合时宜;
懂得如何拆解它,用观念的手术刀,用嘲笑的铁锤——于是,便真的动手拆了。
能说什么呢?
反正连杨老头他们都笑着点头......
空气弥漫着宣泄与破坏交融的灼热气息,角落里的男人,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欢庆的潮水从两侧分开。
苏棠向这边走来。
越过苏棠的笑脸,他看见人群中那个身影——杨嘉并未融入狂欢的洋流,只是举着手机录像,脸上挂着得体的应付。
是如此成熟稳重......
一丝疑虑悄然爬上心头。
现实,真如噪点宣言,一味抨击、拆解,那般简单么?
小丫头良心发现把外套还了回来,身子变暖之后,矫情的思考瞬间消退。
散场,大群人乌泱泱往外走,又是一顿饭庆祝。
陆砚远远吊在后面给顾南乔发消息:
墨斗先生:(眼睛.jpg)
墨斗先生:要不要一起聚餐?
我系统呢:她不欢迎我。
艺术的思考彻底抛之脑后,焦点一下被这四个字牵引。
正在沙发撑着下巴看文件的顾南乔一下出现在脑内,为了显示自己的慷慨,陆砚顺带为她想了一瓶82年的拉菲在手边......
‘她不欢迎我’,这意味存在恩怨。
两人认识这不奇怪,以她跟杨灵的交情......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呢?
墨斗先生:你不说是想让我猜吗?小心我猜着猜着就写本小说,拼命给你加戏(嘻嘻.jpg)。
我系统呢:加,多加点,不加成都市言情的女主你很难收场哦。
墨斗先生:为什么是言情?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要以顾南乔为女主写本小说的话,要怎样写才能有人看呢?
结合当前环境来看,前十章要成功,不然后续怕是无力回天......
陆砚笑了笑,接着问:
墨斗先生:对了,你吃了吗?要帮你打包吗?
我系统呢:要,我饿了,狠狠打包(德云社报菜名.jpg)
......
有些人不喜欢超过五个人的聚餐,也不喜欢被裹胁着社交的感觉。
陆砚不至于那样扭捏,但因为家里有人等,便拒绝了下一趴,提前结束送苏棠回家。
其实还一个原因是,怕相对纯白的小丫头跟着这群叛逆孩子玩坏了......
好在她还心心念念着直播的事,一边翻后台,嘴里嘟囔着:
“如果下午让我骑你头上的话,那个叫‘寻宝藏’的水友兴许就真打赏火箭了......”
众所周知,司机驾驶时普遍脾气大,而陆砚从小到大都是个路怒症驾驶者(ps:男人互帮互助原则第一条,大伙帮着圆回来),有仇当场得报的!
趁着红灯,抬手就掐在她后颈,“火箭我没送啊?怎么跟你榜一大哥说话呢?嗯?”
“对不起,大哥。只要你别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都能答应......只是我家有门禁,你得快点。”
“...”
别说,提议还真挺动人.....个鬼!
得亏现在没有摄像头对着,不然真解释不清了。
讪讪缩手,顺便把空调暖气开大:“你继续作,回去我就申请未成年退款。”
她‘咯咯’的鹅笑,晃荡着裤腿。
毫无杂质的笑声像清泉,将车内的沉闷洗刷得干干净净,陆砚唇边不自觉噙起一丝弧度,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
就连呼吸的时候,都觉得心里多出了一口气:
此前一直觉得有片沉甸甸的阴影压在背后,他不敢抬头确认那是什么,习惯性蜷缩着,重压下维持正常。
现在不一样了。
身旁有说话的人,发着光,帮忙拨开些许阴霾。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轻松,反而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就像长久扛着重物登楼的人,突然有人伸手托了一把——正是在感到轻松的刹那,才惊觉那份重量从未真正消失,它一直都在。
“陆砚,副业要不要?以后我们一起直播赚钱。”
这个侄女有点以假乱真的实力,连声音都如此让人忍不住亲近,并由此猜测:
抱起来应该很舒服。
回归正题。
他本想说‘这才几个钱’,又猛然想到今天的直播人数——
窝草,以后不会小丫头先财富自由了吧?
就现在形势来看,似乎真有可能。
“咳,其实你......”
仗着年龄和身体优势打压女人,那是很不要脸的做法,男人有一就要说一:
“我不跟你讲大道理噢,客观来说......你的潜力挺大的,加油小姐姐,苟富贵勿相忘。”
驾驶员一本正经的奉承先逗得她大笑。
本以为苏棠尾巴会翘上天,不想人揉了揉鼻子,反而变得腼腆,支支吾吾说:
“干嘛啦,搞得像我真能火一样......”
每每认为对方会顺理成章接受的时候,她都会忽然害羞,这份骨子里的清纯是演不出来的——
要真小小年纪如此演技,遇到这种千年狐妖他也认了!
“那,陆砚,以后有空一起直播吗?”
山涧清泉滴落岩石之上,悄然润泽那近乎固执的想法。
如果一个允诺前面增加了‘有空一起’的前缀,为何不答应呢?
打包盒在手边随着车程晃动,他突然想到再过几小时杨灵就将醒来,远方的邮件就要回复。
“看情况吧......对了苏棠,这几天去买花的时候,你妈妈说了你很多坏话,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