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幻境中出来后，十七的生活和之前的依旧别无二致。
但家主对他的看守明显放松了。
大约是看他们对对方下手够狠，以至于互相都没了小半条命，家主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抓捕黑蛇以及他自己的信仰上。
慢慢的，十七摸清了他住处周围的地形，也找到了另外一位和他同病相怜的“人”。
凤凰一族以赤红色为尊，而稀少的变种白凤虽然能够拥有更高的天赋，但他们往往得到的不是更好的，甚至正常的教育资源，而是冷眼与歧视。
池赤霄四肢上还被拴着锁链，他头发被养长了，很随意地散落着，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眼下是很明显的青黑。
根本没有好好被养着，人形态现在来看也就堪堪满十七岁。
虽然凤凰成年所需要的时间比狐狸要长很多，但池赤霄也未免被养的太差了。
十七打开门走进去，房间倒是古色古香的，不过终究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说好听点是有年代感，难听点就是东西都坏的差不多了也不换。
房间里除了书，恐怕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池赤霄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一位十二三岁的小豆丁朝他走过来，一愣。
他和十七一样，都被清洗了记忆，但池赤霄生性单纯，没了记忆就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白板，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难听点，挺蠢的。
池赤霄被家主洗脑，家主告诉他，他是家主天赋最好的儿子，他的一身白毛是上天的恩赐，是族群中命中注定的大祭司，只要学习好了，就能够和神明沟通。
这是凤凰们一辈子都想要得到的殊荣。
于是池赤霄开始一遍遍读家主给他找来的书，一遍遍背诵，尝试去理解，去和他连神像都没见过的神沟通。
十七只觉得荒谬至极，他听着池赤霄一脸憧憬的说完这些话，嘴角抽了抽，“你怎么确认你信奉的是神，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池赤霄：“父亲告诉我的。”
“你自己没有去求证过？”时祈问。
池赤霄目露迷茫，摇摇头。
书本上写的东西其实很好拆穿，但偏偏池赤霄就是太过于单纯，没心眼子，就这么被骗了好久。
十七指着其中一行：“这里说信奉神的人最终会去往极乐世界，这里又说冒犯神的人会被神宽恕，送去极乐世界，这里说被神看上的祭品会去往极乐世界，你不觉得矛盾吗？”
池赤霄：“啊？”
十七扶额。
“你看，这上面说，信奉神的人最终的追求就是去往极乐世界，但冒犯神的人也会，他们并不信神，否则也不会去冒犯神了。
而祭品，物品不能够在无人操控的前提下前往其他世界，那么祭品一定是人或者魂魄，还一定要是还存活的人或者魂魄，一个仁慈宽厚的神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想要去往极乐世界，最便捷的方式应该是冒犯神和成为祭品，而不是信仰，那么信仰神明还能有什么用处？”
池赤霄懵了。
“又或者，你仔细想想，祭品是要被献祭的，最后的结局只会是死亡，而冒犯神明应该指的是犯罪，犯罪过重也是要死刑的，这里的极乐世界指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信仰这么一个名号都没有的神明就能够无痛飞升？”
“啊……可是，可是父亲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历代祭司都是这么过来的。”
“都是这么过来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十七背手，“你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说的是错的，而我，因为你们荒谬的祭品筛选机制，失去了我的家人。”
池赤霄脑子很乱，他被灌输的思想中，神的存在一直是慈祥和善，无私博爱的。
但十七丝毫不拖泥带水，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他面前，并且将自己这些天从别的下人的嘴里捕捉到的信息，能够策反池赤霄的信息全部告诉了他。
“你母亲的羽毛也是白色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你身上那么多伤疤是哪里来的吗？”
池赤霄听着，瞳孔颤动。
他不想去相信十七说的话，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信仰崩塌，但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自我欺骗。
当十七将池赤霄先前在族中受到的欺辱全部告知于他后，屋子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只剩下摇晃的烛火和香炉中徐徐上升的青烟在活动着，温暖的火焰和安神的香却抵不住池赤霄心底一阵阵的冷意。
策反一般而言是很艰难的，不过池赤霄确实太过白纸，反倒方便许多。
智商难得在线，池赤霄对比了十七和他父亲的说法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确实被骗了好久。
池赤霄需要时间缓一缓，十七在他的屋子和自己的屋子中间建立起了一个通道，先行离开。
不久之后，家主来打开了十七的房门，来问十七是怎么处理那些尸体的。
十七低着头，手在袖子里摩挲着黑蛇送给他的手绳，语气轻飘飘的，“自然是碎尸万段，把骨灰也给扬了。”
也就是说，家主没办法检查尸体的情况了。
这种情况显然不在家主的计划之内，骨灰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扬了，就代表连轮回转世都做不到，魂魄会在世间受尽折磨后消散。
家主想，是他低估了十七的狠劲儿。
但事实却是，那十几具尸体，正在十七刚刚修炼出来没多久的芥子空间里被好好保存着呢。
夜晚，十七窝在自己的尾巴里小憩，手上忽然多了一条冰冰凉凉的东西，他即刻睁开眼睛，“哥哥。”
黑蛇吐吐信子，用冰凉凉的蛇头贴贴他的脸颊，随后蜷缩成一个圈圈，似乎是要陪着十七睡觉。
十七摸出戴在手上的红绳，指腹按在坚硬却不割手的黑色蛇鳞上，“哥哥，你这样太冒险了，拔出逆鳞的危险性太高，怎么能随随便便……”
“不是随随便便。”黑蛇趴到十七毛茸茸的大尾巴里，探出头，吐信的同时，给十七传音。
“他们都给你送了东西，我不能不送。”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