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的，对不对？”
赵卫东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针，扎进张西范的耳朵里，顺着耳道，一路扎进了心脏。
前一秒还挂在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抹掉了。
没有愤怒，没有狰狞，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一种让旁边站着的陈建军都感到一阵心悸的平静。
广场上围观的工人们还没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中回过神来，就看到那辆挂着军牌的212吉普车，像一条夹着尾巴的野狗，卷起一阵烟尘，仓皇逃离。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赢了！张科长赢了！”
“牛逼！连军区的大官都给干跑了！”
人群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所有人看向张西范的背影，那已经不是敬畏，而是近乎于崇拜。
可张西范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里，之前所有的光彩和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迈开步子，朝着办公室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王铁山和周海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他们从科长身上，嗅到了一股比刚才面对枪口时，还要危险百倍的气息。
“西范！”陈建军快步跟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别冲动！赵卫东这种人，就是一条疯狗，他……”
“部长。”
张西范停下脚步，侧过头。
“你见过，被惹急了的阎王吗？”
陈建军被他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一愣。
张西范没再解释，甩开他的手，径直走进了那间被踹坏了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许大茂还瘫软在地上，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早就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看到张西范走进来，他连滚带爬地想要凑上来表功。
“张科长！您……您真是神了！那姓赵的……”
“闭嘴。”
张西范的声音很轻，却像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许大茂的喉咙。
他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进那张宽大的椅子里，整个人的气息，阴沉得可怕。
“王铁山。”
“在！”王铁山往前踏了一步，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干了。”张西范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你带上科里枪法最好、脑子最灵光的两个兄弟，去我家里。”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我弟弟妹妹，上学、放学，包括上茅房，你的人，必须在他们十米之内。有任何陌生人靠近，不管是谁，先打断腿，再问话。”
“是！”王铁山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转身就走。
他知道，科长这是真的动了杀心。
“周海。”
“科长！”
“你，现在就去一趟红线分局，找李红梅。”张西范的目光投向窗外，“告诉她，索菲亚的案子，连夜突审。我要知道，跟赵卫东有关的所有事，一根毛都不能漏掉。”
“另外，以分局的名义，给我盯死赵卫东。他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我全都要知道。”
“明白！”周海也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西范和抖成一团的许大茂。
张西范终于点燃了嘴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那张脸显得愈发模糊不清。
“许大茂。”
“在！在！科长！您吩咐！”许大茂“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你不是想当功臣吗？”张西范吐出一口烟圈，“现在，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许大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偷也好，抢也好，骗也好。”
“一天之内，我要知道赵卫东老婆每天去哪儿打牌，跟谁打。我要知道他那个宝贝儿子，在哪儿鬼混，跟谁鬼混，有没有搞大过谁家姑娘的肚子。”
许大茂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哪里是查案？这是在挖人祖坟啊！这是要把赵卫东一家老小，都查个底掉！
“怎么？办不到？”张西范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不不不！办得到！保证办到！”许大茂把头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科长您放心！我许大茂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把这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去吧。”张西范摆了摆手，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
许大茂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张西范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辆仓皇逃窜的吉普车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
你跟我讲规矩，我陪你玩。
你跟我耍流氓，我也陪你玩。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赵卫东，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陈建军那带着几分疲惫和担忧的声音。
“西范？你冷静下来没有？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从长计议，千万别……”
“部长，”张西范打断了他，“我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陈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西范夹着烟，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声音轻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需要，赵卫东那个宝贝儿子的学校地址、班级，还有他今天的课程表。”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足足半分钟，陈建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张西范！你他妈疯了？！你想干什么？！”
张西范掐灭了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了碾。
他笑了，那笑声，让电话那头的陈建军，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学校可能有点孤单。”
“所以，我想请赵参谋长的公子，来我们后院。”
“陪我弟弟，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