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饭店的大堂，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外汇券的特殊味道。
未来岳父娄半城热情得像个刚点燃的煤球，霍振雄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身边的娄晓娥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场景，换个人来，腿肚子早就开始抽筋了。
张西范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主动伸出手，握住了对面那位暗杀目标。
“霍先生，久仰大名。”
他的手很稳，像焊在对方手上一样，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当口，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刺耳，硬生生挤了进来。
“霍叔！您怎么跟这种人说话？这不是拉低您的身份吗？”
一个油头粉面，头发抹得像刚被牛舔过的年轻人，满脸谄媚地凑到霍振雄身边，看张西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不小心沾在皮鞋上的泥。
来人叫赵瑞，京城里一个不上不下的小衙内，靠着给刘振华那条线当哈巴狗混日子。今天显然是想踩着张西范的脸上位，在霍振雄这位港岛大亨面前露个脸，刷一波存在感。
娄半城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
“赵瑞！你怎么说话呢？”
赵瑞压根没理他，继续对着霍振雄摇尾巴：“霍叔，您不知道，这小子就是个轧钢厂出来的泥腿子，走了狗屎运才混到今天。您是什么身份？跟他站一块儿，都脏了您的地毯！”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不少人都认识赵瑞，也知道他背后是谁，一时间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张西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皮小本本。
然后，对着赵瑞那张写满了“我是人上人”的脸，直接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不重，但格外清脆。
小本本砸在赵瑞脸上，又掉在地上。
“娄叔，看来这北京饭店的安保工作，真得加强了。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了？”张西范转头对娄半城说。
赵瑞被砸得一愣，下意识地就要破口大骂。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地上那个摊开的小本本时，后面的脏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连串“嗬嗬”的抽气声。
红色的封皮上，一行烫金大字，在水晶灯下闪着刺眼的光。
【军需部特邀督查顾问】
下面，是鲜红的，带着五角星的钢印！
赵瑞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军……军需部？
还他妈是特邀督查顾问？！
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厂里的科长处长，这是能直接捅到天上去的尚方宝剑！他爹见了这个本本的主人，都得先敬个礼再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瞬间变成了面条，抖得像通了电。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几个字。
大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娄半城先是震惊，随即就是狂喜！他看张西范的目光，已经不是看女婿了，那是在看自家的祖坟冒出来的青天祥云！
而霍振雄，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港岛大亨，脸上的表情也彻底变了。
那份纯粹的欣赏和好奇，迅速被一种凝重和深深的忌惮所取代。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京山会那帮人，会把这样一个年轻人当成心腹大患。
这哪是什么泥腿子，这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史前巨兽！
张西范弯腰，捡起地上的证件，在手上拍了拍灰，然后转向旁边已经看傻了的饭店经理。
“这位赵瑞同志，对我军需部的内部事务，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心。”
“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涉嫌刺探国家军需机密。”
“立刻！把他控制起来，等专案组的人来提审！”
轰！
赵瑞的脑子，彻底炸了。
刺探国家军需机密？
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他，他全家都得跟着去戈壁滩上种土豆！
“不！我没有！张顾问！我错了！我嘴贱！我胡说八道！我给您磕头了！”
“噗通”一声，赵瑞直挺挺地跪下了，涕泗横流。
一股骚臭味，从他裤裆里迅速弥漫开来。
他居然，当场吓尿了。
饭店经理哪敢怠慢，这位可是军需部的爷！他猛地一挥手，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立刻冲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瘫软如泥的赵瑞给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一道屈辱的、湿漉漉的痕迹。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赵瑞的哭嚎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大堂里的人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
霍振雄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带头鼓起了掌。
“英雄出少年！张顾问好手段！好气魄！”
他走上前，主动揽住张西范的肩膀，态度比刚才对娄半城还要亲热。
“今晚我做东！务必请张顾问赏光！我们正好可以好好聊一聊，关于南方那个项目的事情！”
他主动发出了邀请。
一场本该在暗中进行的猎杀，被他硬生生摆到了台面上，变成了一场鸿门宴。
娄晓娥站在一旁，全程看着张西范雷厉风行的手段，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赵瑞被吓得屁滚尿流，一双美目里，全是闪闪发亮的小星星。
她再一次确认，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难住自己男人的事情。
……
赴宴前。
张西范借口去洗手间，拨通了“账房”的电话。
“一小时之内，我要霍振雄所有的资料，包括他的敌人，他的弱点，他有没有脚气，我都要知道。”
“不惜一切代价。”
……
晚宴设在北京饭店顶楼的豪华包间。
桌上是顶级的国宴菜，但两个主角的心思，显然都不在吃上。
“张顾问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啊。”霍振雄端着酒杯，不断地试探。
“都是为国家服务，没什么高低之分。”张西范滴水不漏，“倒是霍先生，放着港岛的生意不做，跑到内地来投资，这份爱国之心，才让人佩服。”
“我只是个商人，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霍振雄笑了笑，“我听说，军需部对南方的项目，也很感兴趣？”
“感兴趣的不是项目本身。”张西范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画出了一张更大的饼。
“我们感兴趣的，是打通一条从南到北，畅通无阻的战略运输线。而霍先生您的港口，和您在海外的关系，正是这条线上，最关键的一环。”
“一旦建成，这可就不是一个项目的得失了。霍先生，你是在给国家立功。这份功劳，足够让你霍家，在内地屹立百年不倒。”
霍振雄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心动了。
张西范给他描绘的，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宏大蓝图。
晚宴结束，气氛融洽，两人仿佛已经成了忘年之交。
在包间门口分别时，霍振雄已经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商人模样，他握着张西范的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张顾问，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我年轻时认识的朋友。”
“可惜，他最后，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霍振雄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张西范脸上一扫而过。
“在京城这种地方，有时候，最危险的，恰恰是那些客客气气请你喝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