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想得很清楚,若是只有他们两个去,若被家中发现,难免又被拉出来和孙昀对比。
可要是把孙昀也带过去,就不一样了!
要堕落,就得拉着学霸一起堕落!
被抓到了,也有得辩解!
“昀哥儿,老大,再这么读下去,脑子都要读傻了!”
张仕诚苦着脸,“就去喝杯酒,听听曲,保证不影响备考!”
李皓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劳逸结合嘛!”
王岚其实也有些心浮气躁。
她本就静不下心看书,要是被孙昀影响,还要给孙锦辅导学习,她才不愿意呆在书房里呢。
此刻见张仕诚他们如此央求,便看向孙昀:
“狗奴才,你看……”
孙昀见几人确实被憋得够呛,笑了笑:“也好,便去坐坐吧。”
心里却不由得想起那双带着幽怨的明眸。
鹂衣姑娘……
上次一别,倒是有些时日未见了。
此刻被张仕诚他们拉去,若是碰上了,也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罢了,既然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此时华灯初上,春和楼内已是宾客盈门,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由于恩科县试在即,春和楼作为阳和县有名的风雅之地,比往日更显热闹。
除了寻常酒客,更多了许多身着儒衫、头戴方巾的学子身影。
他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借着酒意抒发胸中抱负。
或独自凭栏,低声吟哦,反复推敲着应试的诗句。
大堂角落,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书生正对着一盘茴香豆长吁短叹,口中喃喃:“这经义策论,艰深如海,何时才能窥得门径啊……”
邻桌几个年轻学子则意气风发,声音响亮:“王兄何必忧虑?以我等才学,区区县试,不过是囊中取物!他日金榜题名,这春和楼便是你我欢聚之所!”
更有甚者,直接在席间铺开纸张,挥毫泼墨,引来一片叫好之声,俨然将此地当成了切磋学问的赛场。
孙昀他们刚在二楼坐定,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清酒。
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一群衣着华丽、气焰颇盛的学子涌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还算俊朗,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与轻浮。
他手持一柄玉骨扇,轻轻摇动,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楼内,尤其是在那些陪酒的清倌人身上流连。
“柳兄,今日定要让你那首新作的《咏美人》轰动全场!”
“是啊,柳兄诗才冠绝青州,鹂衣姑娘想必早已倾慕已久!”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学子纷纷奉承道。
“柳彦?”
王岚眉头一皱,显然认得此人。
“少爷认识他?”孙昀问道。
“哼,怎么不认识?”
王岚撇撇嘴,压低声音,“这家伙是咱们阳和县人,不过早年就搬到府城去了。”
“听说少年时就有几分诗才,在青州文人圈里有点名气,人称什么放荡才子,自称小伯虎。”
张仕诚接口道,语气带着不屑:“可不是吗?仗着会写几首酸诗,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
“本来只是游玩在风花雪月的场所,撩撩花魁戏子,但这次回来,说是闲得无聊,要顺便考个功名玩玩。”
李皓也嗤笑道:“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多半是听说鹂衣姑娘貌美,特意跑来显摆的。”
孙昀闻言,目光微沉。
柳彦等人径直在大堂中央一张视野最好的桌子旁坐下,呼喝酒水,高谈阔论,声音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他们的风流韵事。
高谈之间不见诗文,却满是女人。
甚至扬言今日定要鹂衣姑娘亲自出面作陪。
“唯有柳兄这等风流才子,才配与花魁论交!那些粗鄙之人,岂懂得怜香惜玉?”一个学子高声笑道。
王岚本就是女子,对这等轻浮做派本就厌恶,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张仕诚和李皓也有些烦躁,他们这些纨绔虽然贪玩,可在风流方面,还是和柳彦这等龌龊之人还是有所不同!
孙昀轻轻按住王岚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孙昀几人刚在二楼雅间坐下,便有不少酒客认出他们,低声议论着他们先前解决粮食危机、协助守城的事迹,言语间多是钦佩。
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刚进门的柳彦一行人的注意。
柳彦见众人目光多聚在二楼那不起眼的雅间,不由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何处来人,竟引得诸位如此侧目?”
他身旁一个本地的同伴低声解释道:“柳兄,那便是我们阳和县有名的几位公子,还是秀才呢。”
“王家、张家、李家的,都是家世显赫的主。前些时日的风波,他们确实出了些风头。”
恰在此时,店小二殷勤地端着酒水送往孙昀他们的雅间,路过柳彦这桌时,被柳彦用扇子轻轻一拦。
“小二,”柳彦语气慵懒,“那间雅座里的,是什么人物?我看诸位对他们倒是热络得很。”
小二立刻赔着笑脸:“回公子的话,那是王少爷、孙公子和他们几位朋友。”
“您可别小瞧这几位,尤其是那位孙昀孙公子,别看他年纪轻,书童出身,可真有本事!前些日子咱们县里……”
小二压低声音,将孙昀等人如何智破粮商诡计、如何协助守城的事迹简略说了一遍。
柳彦听着,脸上的神色先是讶异,随即渐渐转为浓浓的不屑。
待小二走后,他摇着扇子,嗤笑一声,声音刻意扬起了几分:
“呵,我当是何等俊杰,原来不过是倚仗家世,行了些商贾斡旋、武夫守城之事,便搏得了些虚名。”
他故意顿了顿,扇子指向二楼方向,嘴角的讥诮愈发明显:
“诸君需知,我等读书人,立身之本乃在于功名文章,圣贤大道!那些末流伎俩,不过是一时之巧,岂能登大雅之堂?”
他目光扫过同伴,见他们纷纷点头附和,更是来了劲,语气也愈发尖刻。
“观那几位纨绔,虽顶着秀才功名,只怕其中……呵呵,朱衣岂皆凭真才?青钱万选,恐亦有门道吧?”
“至于那位书童出身的,纵有些许市井急智,于这科举大道上,怕是连圣人典籍都未读通吧?也敢混迹于此,妄谈风雅?怕是连子曰诗云都未必能解其深意,不过识得几个字,便以为能登堂入室了?”
柳彦这番话,引经据典,语带机锋。
既将王岚等人的功名影射为依靠家世运作所得,更将孙昀的出身和学识贬得连基础经典都未读通。
王岚、张仕诚、李皓三人听得眉头紧锁。
柳彦的话他们每个字都听见了。
但组合在一起,那文绉绉的嘲讽,一时间竟没能完全消化。
“朱衣?什么朱衣?”
李皓茫然地看向张仕诚。
张仕诚挠挠头:“青钱万选?是说咱们花钱买的功名?”
他说完,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有些慌乱地看向李皓。
李皓也是心里一咯噔,结巴道:“不是,他怎么知道的?”
王岚则是捕捉到了门道和最后那句明显的轻视,感觉被骂了,但具体怎么被骂的,有点绕不清。
她气得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视楼下:“柳彦!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有本事给本少爷说清楚!”
柳彦及其同伴见他们这副连骂人的话都要反应半天的模样,顿时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
“看看,连这等浅显的讽喻都听不明白,还需旁人说清楚?”
一个学子摇着头,满脸鄙夷。
“果然如柳兄所言,这功名来的,呵呵……”
另一人接口,意思不言自明。
王岚几人见对方笑得更加张狂,却不知具体缘由,又急又气,脸色涨红。
不约而同地将带着困惑和恼怒的目光投向了始终安坐的孙昀。
“狗奴才!”
孙昀心中暗叹,放下茶杯,轻声对王岚几人解释道:“他说朱衣点头是典故,暗指考官徇私,青钱万选是比喻文才超群,但他连起来用,是讽刺你们的功名未必是真才实学,可能走了门路。”
“后面那句是说我不学无术,连圣贤书都没读明白。”
王岚三人一听孙昀的解释,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厮骂得这么脏!
这么拐弯抹角!
明白过来后,那被文人暗戳戳羞辱却无力当场反驳的憋屈感,以及被当众揭穿的羞愤感,瞬间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柳彦!你个王八蛋!”
张仕诚直接撸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