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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龙野的指尖还停留在回溯结束的刹那。

怀表齿轮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卡壳。

第三次回溯残留的糖炒栗子香,像被暴雨泡胀的棉絮,堵得鼻腔发酸。

他猛地睁开眼。

巷尾的炭火盆早已熄灭。

苏乐乐的指甲正掐进他的肩胛骨,狼首虚影在她身后剧烈晃动,獠牙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珠——是他刚才试图抱住她时,被兽化的指尖划破脖颈溅上去的。

“乐乐。”龙野的声音带着回溯后的虚脱,每一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齿轮里挤出来,“你看。”

他缓缓摊开掌心。

三块碎糖躺在掌纹里,是刚才回溯时从童年摊位上“带”回来的,糖纸被雨水泡得半透明,隐约能看见当年用铅笔写的“分”字。

苏乐乐的瞳孔剧烈收缩。

蛇瞳的竖纹与狼瞳的横裂在虹膜里反复拉锯,像两块互相切割的玻璃。

她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指甲却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龙野趁机向前半步。

怀表从衬衫口袋滑出来,表盖磕在苏乐乐的膝盖上。

表盘内侧新裂开的纹路里,渗出细小的金色光点,像被碾碎的星屑。

“记得吗?”他抬手想碰她的脸颊,又怕刺激到她,中途拐了个弯,轻轻按住她握成利爪的手腕,“你总把最大的那块留给我。”

苏乐乐的腕间突然泛起冰凉的触感。

青鳞像初春解冻的河面,从皮肤下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鳞片边缘还沾着半透明的黏液,带着雨水的腥气。

龙野的指尖被鳞片烫了一下。

不是火焰的灼痛,是类似高烧病人皮肤的温度,烫得他心脏发紧。

他想起唐三临终前说的“血脉共鸣是双刃剑”,原来所谓的守护,最先灼烧的是守护者自己。

苏乐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狼首虚影猛地膨胀,将两人笼罩在一片腥臭的阴影里。

龙野怀里的三块碎糖瞬间被震成粉末,混着雨水粘在他的下巴上,甜得发苦。

就在这时,青鳞突然加速蔓延。

从手腕到小臂,再到肩膀,鳞片层层叠叠地竖起,像突然绽开的青色昙花。

最外层的鳞片边缘开始发光,不是离卦火纹的赤红,而是带着霜气的莹白,把苏乐乐的侧脸映得像块浸在溪水里的玉。

“这是……”龙野愣住了。

他见过苏乐乐失控时的兽化,见过青鳞零星浮现的防御,但从未见过这样完整的形态——鳞片在她身后织成半透明的穹顶,穹顶表面缓缓流淌着淡金色的纹路,像有人用指尖蘸着熔金,在青色的天幕上写字。

第三句视觉通感在此处插入:那些纹路落地时溅起细碎的光斑,落在龙野手背上,竟带着麦芽糖融化时的黏腻触感。

苏乐乐的嘶吼声渐渐低下去。

她瞳孔里的兽瞳开始淡化,露出原本清澈的底色,只是还蒙着一层水雾般的迷茫。

她看着自己覆盖青鳞的手,又看看龙野脖颈上正在渗血的伤口,突然用力别过头,似乎想躲开这血腥的画面。

青鳞护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震颤。

穹顶表面的金色纹路突然加速流动,最终在顶端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兽首轮廓——没有狼的凶戾,也没有蛇的阴冷,那轮廓线条柔和,额间有弯月状的凸起,像是某种传说中以守护为职的异兽。

“嗔兽……”龙野喃喃道。

他在唐三留下的古籍残页上见过这个名字,记载着“嗔兽性烈,护主时可化盾,怒时能焚城”。原来苏乐乐的守护形态,是这样一副模样。

苏乐乐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青鳞护盾跟着泛起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她试探着抬起手,看着鳞片从指尖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只是指缝间还残留着几片细小的青鳞,像没褪干净的痂。

龙野抓住这个机会,把掌心剩下的糖末轻轻抹在她的手背上。

“你看,”他放缓了呼吸,声音轻得像怕吹散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糖还在。”

苏乐乐的目光落在手背上,睫毛颤了颤。

她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声含混的气音,听起来像极了童年时撒娇的语调。

青鳞护盾的光芒渐渐变暗。

穹顶状的轮廓开始收缩,最终变回紧贴皮肤的鳞片,像一层薄薄的青瓷釉彩,覆盖在她的小臂上。

那些金色的纹路没有完全消失,而是缩成细小的符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鳞片内侧,龙野凑近了才发现,那竟是《诗经》里的句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行”。

怀表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

龙野低头一看,表盘上的齿轮已经裂成蛛网状,最后一根完整的齿轮在刚才的共鸣中崩断,碎片弹起来,擦过他的脸颊,落在苏乐乐的衣领里。

“时间快到了。”他心里一沉。

三次回溯几乎耗尽了怀表的能量,他能感觉到时间的洪流正在反噬,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进去。

苏乐乐似乎察觉到他的痛苦。

她抬起手,用还带着青鳞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太阳穴。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些许刺痛,龙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她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那份想要保护他的本能,已经冲破了兽性的禁锢。

青鳞护盾在这时彻底隐去。

只留下小臂上淡淡的青色印记,像被雨水打湿的墨迹。

苏乐乐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失去了支撑,龙野连忙伸手扶住她,才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嘴唇泛出不正常的苍白。

“乐乐?”他急得想再用一次回溯,却发现怀表已经彻底停摆,指针卡在“3”的位置,像是在固执地提醒着什么。

苏乐乐靠在他怀里,眼睛半睁着,视线聚焦在他脖颈的伤口上。

她伸出手,指尖在离伤口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似乎想起了刚才的失控,又猛地缩了回去,肩膀微微发抖。

龙野的心像被那缩回的指尖攥住了。

他知道,这短暂的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间隙,苏乐乐的记忆还没恢复,怀表的反噬随时会来,观察者议会的阴影仍在头顶盘旋。

但此刻,他抱着怀里逐渐放松的人,看着她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鳞印记,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未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雨还在下。

巷口的积水里,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龙野低头,看见苏乐乐的睫毛上挂着一滴雨水,像快要落下的泪。

他轻轻用指腹擦去那滴雨,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怕,我在。”

苏乐乐没有回应。

但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又放松了些,像是听懂了这句话。

怀表的碎片在口袋里硌着他的腰,像一枚不会褪色的烙印,提醒着他刚才那三次回溯里,每一次重新见到童年分糖场景时的酸楚与温柔。

青鳞护盾虽然隐去了,但龙野知道,它就在那里。

在苏乐乐的血脉里,在她潜意识的守护本能里,在那些尚未说出口的羁绊里。

就像嗔兽的传说那样,哪怕被兽性裹挟,那份想要保护重要之人的心意,也终会冲破一切阻碍,化作最坚固的盾。

他低头,在苏乐乐的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雨水混着糖末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远处传来雾隐城钟楼的钟声,一共敲了三下,像是在回应着怀表指针凝固的数字,也像是在为这来之不易的守护,轻轻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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