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的沉默持续了大约十次心跳的时间。在这寂静中，只有基林共鸣仪的咔哒声、费林无意识的嘟囔、瑟莉丝周围光纹的细微嗡鸣，以及魔法沙漏那带着凝滞感的沙粒坠落声。
他需要做出决断，一个基于不完整信息、高风险、且几乎没有容错空间的决断。
“三个节点…”米勒终于开口，“第一个，管道耦合点，结构相对外露，易于接近，但破坏它可能只会造成能量流局部中断，教会或许有备用方案或能快速修复。第二个，辐射场重叠区，能量环境极端不稳定，接近本身风险极大，干预效果难以预测，可能引发不可控的链式能量坍缩。第三个…”
他的目光聚焦在埃拉斯特最后指出的那个点上——“圣嗣”核心与冰寂信标汇流区。
“最危险，但也最可能是一击奏效的关键。直接作用于两个系统的最终交汇处，扰动会同时传递给双方，引发最剧烈的内部冲突。”
他抬起眼，看向埃拉斯特：“我们选第三个。”
埃拉斯特的淡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神色，但也加深了忧虑。
“那是防御最严密，也是能量最狂暴的区域。接近它，需要穿越教会的主力守卫和自动防御机制，还要在能量乱流中维持自身稳定。而且，根据能量模型推演，在那个节点进行干预，引发总崩溃的概率最高，但崩溃时释放的能量…也最接近毁灭性的‘奇点’级别。”
“所以我们需要分工，也需要制造混乱。”米勒的思维快速构建着行动框架，“正面潜入工厂核心，执行‘杠杆’计划，需要精干的小队。但同时，我们必须牵制教会的主要力量，尤其是维罗妮卡。”
他提到那个持镰圣徒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据点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维罗妮卡的存在，是教会武力最直观的体现，也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老大你要去王都？去秩序之堂？”卡拉巴斯立刻明白了米勒的意图，猫脸上写满了不赞同，“那等于自己跳进陷阱！喵！维罗妮卡的实力你见识过，在王都，她还能调动教会和摄政王的卫队！”
“正因如此，她才不会想到。”米勒冷静地分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下和即将到来的仪式上。王都的秩序之堂，反而是他们心理上的‘安全区’。我去那里，高调出现，吸引维罗妮卡和教会主力的注意。你们趁机潜入地下。”
“这太冒险了！”布莱泽说道，拳头握紧，“我和你一起去！对付那些穿银衣服的杂碎，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不，布莱泽。”米勒摇头，“你需要和卡拉巴斯一起。潜入地下工厂，需要你的力量应对可能遭遇的变异生物或构造体防御，也需要卡拉巴斯的敏捷和对地形的洞察来规避守卫和陷阱。这是最适合你们的任务。”
他看向卡拉巴斯：“找到那个节点，等待我的信号，或者在察觉到能量达到临界点的瞬间，自行判断，执行干预。基林先生，”他转向地底侏儒，“能否制作一个简化的、能指示地底那个‘源’能量活性达到我们预设峰值的警报器？”
基林从他那复杂的仪器上抬起头，回应道：“可以，用共鸣仪的子体水晶，设定阈值共振，能量过线，它会发烫，震动。但范围有限，只能在地下靠近工厂区域使用。”
“足够了。”米勒点头，又看向埃拉斯特，“学会能否提供一些关于秩序之堂内部结构，或者维罗妮卡能力弱点的信息？任何细节都有帮助。”
埃拉斯特沉吟片刻：“秩序之堂的具体内部结构是教会机密，我们知之甚少。但关于维罗妮卡……费林在研究古代文献时，曾发现一些有趣的记载。凡俗生命，若想驾驭远超自身位阶的力量，通常有两种极度危险的道路。其一，是心灵的堤坝彻底溃决，任由地狱的本质由内而外地将自身浸染、重塑，最终，从存在层面上‘变成’它们的一员。这是一种彻底的堕落与湮灭。”
“而另一种…则更为…精巧，也更为悖逆。它要求‘掠夺’。在恶魔尚未完全死去的短暂间隙强行攫取其力量核心。但这其中存在一个几乎无法绕过的矛盾。恶魔，作为一种高度凝聚的、由特定意志驱动的能量实体，其‘死亡’过程，往往伴随着构成其存在的法则性结构的迅速崩解…力量会随之流散，难以完整捕获。除非……”
费林像是被关键词唤醒，猛地抬起头：“啊！对！就是这个‘除非’。不是杀死，是禁锢！或者是一种更为诡异的、维持其处于‘非生非死’临界状态的攫取。”
“所以那个‘锚点’，维罗妮卡力量的那个‘锚点’，可能根本不是一件死物。它很可能就是那个被束缚的、作为力量源头的恶魔本身，或者是一个维持这种残酷平衡的囚笼，就像蜘蛛必须待在它自己编织的网中央才能感知一切震动。找到那个‘囚笼’，或者干扰它，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扰动。维系那种危险平衡的蛛丝就会剧烈震颤，那个依靠掠夺而来的力量体系，也必然会出现短暂的不稳定甚至反噬。”
米勒点了点头，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
“那么，计划如下。”米勒总结道，“我返回王都，目标是秩序之堂，吸引维罗妮卡和教会主力。布莱泽，卡拉巴斯，你们带着基林先生的警报器，由学会指引另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再次潜入地下，目标是工厂核心的第三个节点。等待能量峰值信号，执行干预。学会诸位，请继续提供远程的信息支持和路径指引。”
“信号呢？”卡拉巴斯问，“我们怎么知道你已经在王都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可以开始行动了？或者，你那边出了意外？”
米勒思索了一下：“我会尝试在特定时间，制造一个足够引起维罗妮卡和教会警惕的‘动静’。如果你们在王都方向感受到明显的能量波动或骚乱，那就是信号。如果超过预定时间没有任何动静，你们自行判断是否继续行动。”
这是一个将自身置于最危险境地的计划。
米勒独自前往敌人腹地，不仅要吸引火力，还要尽可能牵制住最强的敌人，为地下的行动创造机会。
布莱泽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米勒那双黑色瞳孔，他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狼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决绝。“我们会搞定地下的，先生，你保重。”
卡拉巴斯叹了口气，尾巴甩动了一下：“喵，这确实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我们会找到那个节点，把那该死的平衡掀翻。”
埃拉斯特代表学会表态：“我们会尽力。基林会尽快准备好警报器和备用路径图。瑟莉丝会持续监控地底能量流，尝试为你们规避最危险的区域。愿…知识与运气与你们同在。”
计划已定，没有时间再犹豫。
米勒需要立刻动身返回王都。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杖剑、左轮手枪、剩余的附魔子弹、一些基础的炼金药剂。他将从银色行者那里获得的余烬结晶分了一部分给布莱泽和卡拉巴斯，以备不时之需。
分别之际，米勒看着布莱泽和卡拉巴斯，最后叮嘱道：“记住，首要目标是破坏节点，引发能量冲突。不要恋战，一旦得手，或者情况失控，立刻撤离。活着回来。”
布莱泽用力点头。卡拉巴斯只是“嗯”了一声，用爪子梳理了一下脸颊旁的毛发。
没有更多的告别，米勒转身，再次投入那条通往地表的、黑暗而复杂的通道。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中，如同被吞噬。
布莱泽和卡拉巴斯则留在据点，开始紧张地进行最后的准备。基林埋头制作警报器，埃拉斯特和费林则在一张粗糙的地下地图上，标注出一条理论上能避开主要守卫和能量监测区域的路径。瑟莉丝则闭目凝神，试图为她感知到的地底“压力点”和“能量暗流”提供更精确的导航。
时间，在无声而焦灼的筹备中，继续无情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