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出“锈蚀之心”的大门，身后留下一片死寂与敬畏。
门外那浑浊的空气，似乎也因他刚才的行为而清新了几分。
原本潜伏在阴影中，那些窥视的，贪婪的目光，此刻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在这座无法无天的垃圾场里，传播得比光还快。
他迈开脚步，向着c-7港口的方向走去。
来时的路，充满了潜在的危险与试探。
回去的路，却变得异常空旷。
那些平日里在废料堆之间游荡的拾荒者，那些靠打劫为生的地痞流氓，此刻都像是见到了瘟疫的源头，远远地避开，甚至不敢与他的视线有任何接触。
“星辰，将这个区域的所有监控设备，都标记出来。”陈默在意识中下达指令。
“指令接收。”
下一秒，他的视网膜上，浮现出上百个微小的红点。
它们隐藏在生锈的机械臂上，伪装在废弃的管道接口中，甚至寄生在一些行动迟缓的清洁机器人身上。
整个c-7港，就是一张巨大的，由无数双眼睛构成的，监视网络。
“将刚才酒吧内发生的所有影像数据，从这些设备的本地存储中，彻底抹除。”
“正在执行……数据抹除完成。已同步植入伪造的循环影像。”
陈默不希望在自己行动之前，引起第七舰队这种庞然大物的注意。
低调，有时候是最高效的武器。
他回到那艘幽灵般停靠在垃圾堆中的信使级侦察舰旁。
舱门无声地滑开。
陈默踏上舷梯，走了进去。
舰船内部，那头名为“使徒”的完美异形，正安静地蜷缩在货舱的一角。
它那庞大的身躯，与冰冷的金属墙壁融为一体。
在陈默踏入舰船的瞬间，它那巨大的头颅缓缓抬起。
它感受到了，来自创造者的，那股更加深邃，更加纯粹，如同宇宙本身般浩瀚的气息。
一种源自基因最深处的，绝对的忠诚与臣服，让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伏得更低了。
陈默没有理会它，径直走向驾驶舱。
他坐在驾驶位上，看着舷窗外那片混乱而又充满了另类生机的垃圾场。
“星辰，关于失落星域，工程师的数据库里有什么记录？”
“正在检索……检索完成。工程师数据库中，关于失落星域的记录共有三条，均为最高机密，且数据残缺。”
应急AI的声音响起，同时，三段模糊的星图与破碎的文字，投射在陈默面前。
“第一条记录来自叛逆派系。他们认为失落星域是宇宙的归零地，是生命演化的终点，也是起点，任何形式的基因播种在那里都将失效。”
“第二条记录来自主流派系。他们将其标记为不可观测宇宙，一次探索行动中，一支完整的舰队在进入其边缘后，信号与存在被瞬间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三条记录最为古老，源自一位初代工程师的日志。他用一种近乎于诗歌的语言描述，那里是神明沉睡的墓园，也是旧日法则的牢笼。”
陈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
一个连工程师都感到恐惧和无法理解的地方。
一个自称拾荒者的组织，却拥有通往那里的星图，并且，用它来交换所谓的“星核碎片”。
“这背后的逻辑，不通。”陈默在心中自语。
除非，那份星图本身就是陷阱，或者，那些星核碎片所拥有的价值，远超一份星图。
“星辰，分析星核碎片的构成。”
“缺乏实物数据，无法分析。根据情报中的词汇推断，可能与恒星的衰变核心有关，或是某种超高维文明的能量源残骸。任何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它蕴含着无法估量的能量。”
能量。
对他而言，这是最动听的词汇。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的通讯请求，接入了舰船的系统。
是那个章鱼调酒师。
陈默意念一动，接通了通讯。
“尊敬的先生。”
调酒师那带着颤音的，恭敬的声音响起，“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交易将在一个标准时后，正式开始。入口，依旧在我这里。”
“交易的另一方，拾荒者有什么情报？”陈默问道。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先生，关于他们，整个垃圾场都没有任何确切的情报。他们就像一群真正的幽灵，只在进行这种等级的交易时才会现身。我只知道一点，和他们交易过的人都说，那些拾荒者身上，没有生命的气息。”
“没有生命的气息？”
“是的。”
调酒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不是亡灵，也不是机械。而是一种……空洞。仿佛他们的躯壳里，什么都没有。请您，务必小心。”
“知道了。”
陈默切断了通讯。
空洞。
这个形容，让他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站起身，身上的黑色风衣，在星辰系统的控制下，表面的纳米粒子开始重组。
风衣的款式没有变，但材质却从光滑的面料，变成了某种粗糙的，带着磨损痕迹的，仿生皮革。
就连他那张完美的脸，也通过微观的肌肉控制，变得普通了几分，多了一丝属于这片混乱星域的，风霜感。
“使徒，守好这里。”
留下最后的指令，陈默再次走下舷梯，身影融入了垃圾场的阴影之中。
一个小时后。
锈蚀之心的酒吧内，依旧空无一人。
那名章鱼调酒师，正用一块布，反复擦拭着一个已经光洁如新的玻璃杯，仿佛这是它唯一的，能安抚自己紧张情绪的方式。
当陈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时，它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
“先生，您来了。”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平静。
调酒师不敢多言，领着他，走到了吧台的后面。
它伸出一条触手，在地面一块看似普通的金属板上，以一种特定的，三长两短的节奏，轻轻敲击了五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那块金属板，连带着周围一平方米的地面，无声地，向下方沉去，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垂直通道。
一股比地表更加古老，更加阴冷的气息，从通道中弥漫而出。
那是一种混杂着尘土，金属锈蚀，以及某种未知苔藓的味道。
“先生，从这里下去，就是根茎区。”
调酒师恭敬地说道，“那里是垃圾场真正的地下世界，不受任何势力的管辖。交易地点在最底层的寂静大厅。您的身份，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一个来自外环星域的，神秘买家。”
“做得很好。”陈默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调酒师那八只眼睛里，都露出了狂喜的光芒。
“下去之后，我就无法为您提供任何帮助了。”
调酒师最后提醒道，“在根茎，唯一的法则，就是您自己的力量。”
陈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迈开脚步，走到了那黑洞洞的入口边缘。
他向下看了一眼，那是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步踏出，身体垂直地，坠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在他身后，那块金属地板，缓缓升起，再次合拢，将外界的光与嘈杂，彻底隔绝。
整个酒吧，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名章鱼调酒师，看着严丝合缝的地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