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破碎的城墙染成诡异的赤金色。凌辰拄着断裂的玄铁剑半跪在地，喉间涌上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视线所及之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骸与仍在燃烧的断旗。
“咳……咳咳……”
身后传来沉重的咳嗽声，凌辰猛地回头，只见副将赵虎正用断裂的枪杆支撑着身体，铠甲裂开的缝隙里不断渗出血迹。这位跟随他三年的汉子脸上布满烟灰，唯独那双眼睛还亮得惊人。
“将军，城西缺口守住了！”赵虎扯开干裂的嘴唇笑了，露出染血的牙齿，“魔崽子们退了，至少……至少暂时退了。”
凌辰缓缓起身，玄铁剑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他望向城墙外那片翻滚的黑雾，原本浓郁如墨的魔气此刻竟泛起诡异的紫纹，像是有无数毒蛇在雾中穿梭。这种异象他从未见过，心底的不安如藤蔓般疯长。
“清点伤亡。”凌辰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让药童们优先处理重伤员，剩下的人……把能拼凑的兵刃都捡回来。”
“是！”赵虎刚要转身，却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捂住右肩——那里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血洞，伤口边缘还在滋滋冒着黑烟。
“什么时候中的？”凌辰瞳孔骤缩，几步冲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得吓人，一股阴寒刺骨的魔气正顺着血管疯狂游走。
“刚才……刚才魔气翻涌的时候没留神。”赵虎咬着牙想笑，嘴角却溢出黑血，“将军别管我了，这点伤……”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凌辰心中一紧，猛地扯开他的衣襟，只见三道紫黑色的纹路正从伤口处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
“孽障！”凌辰低喝一声，抽出腰间匕首划破掌心，将滚烫的精血按在赵虎伤口上。金色的灵力与紫黑魔气碰撞的瞬间，发出油炸般的噼啪声。
赵虎痛得浑身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凌辰死死按住他，直到掌心的血迹变成焦黑的硬块才松开手。血洞周围的紫纹总算停下蔓延的势头，但赵虎已经疼得晕死过去。
“来人！”凌辰扬声喊道，“把赵副将抬到药帐，用清心草汁浸泡伤口，一刻都不能停！”
两个年轻士兵慌忙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抬起赵虎。凌辰望着他们踉跄远去的背影，突然注意到西边的天空泛起诡异的暗紫色。原本应该沉落的残阳被黑雾遮去大半，剩下的光晕竟折射出七种不同的颜色，像极了彩虹被揉碎后的模样。
“那是什么？”有士兵指着天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凌辰眯起眼睛，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他猛地转头看向黑雾深处，只见那片翻滚的魔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隐约可见两点猩红，像是某种巨兽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戒备！”凌辰横剑身前，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玄铁剑中，“握紧你们的武器，魔气要……”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炸开！
无数道紫黑色的魔箭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撞在城墙上。坚固的青石在魔箭面前如同豆腐般碎裂，惨叫声瞬间响彻云霄。凌辰挥剑格挡，金色剑气与魔箭碰撞产生的冲击波震得他手臂发麻。
“是魔将！”有老兵嘶吼起来，声音里充满绝望，“黑雾里有魔将！”
凌辰的心脏猛地一沉。普通魔兵的攻击绝不可能有如此威力，只有达到将级的魔物才能凝聚出带有侵蚀性的魔箭。可根据战前情报，这次围城的魔物中最高不过是十夫长级别的存在。
“将军快看！”东侧传来惊呼声。
凌辰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黑雾旋涡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魔纹密布的铠甲包裹着魁梧的身躯，背后展开的骨翼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手中那柄长戟，戟尖滴落的不是血液，而是能腐蚀青石的紫黑色粘液。
“玄甲魔将……”凌辰握紧了玄铁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古籍中记载的恐怖存在，竟然真的出现在这里。
魔将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阴影里，两点猩红光芒锁定了凌辰的位置。下一秒，他突然消失在原地。
“小心！”凌辰汗毛倒竖，本能地向左侧翻滚。
刚才站立的位置瞬间被长戟砸出丈许宽的深坑，紫黑粘液飞溅之处，青石城墙竟如冰雪般消融。凌辰借着翻滚的势头挥剑横扫，金色剑气擦着魔将的骨翼掠过，带起一串火星。
“人类，倒是比蝼蚁强些。”魔将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能在本座的暗影突袭下活命，你有资格知道本座的名号——夜刹。”
凌辰没有答话，玄铁剑在他手中挽出层层剑花。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超自己，刚才那招看似随意的突袭，实则蕴含着恐怖的速度与力量。若不是凭借多年战场磨练出的直觉，恐怕已经变成戟下亡魂。
“不说话？”夜刹歪了歪头，骨翼突然扇动起来，“也好，等本座撕碎你的喉咙，自然能从魂魄里读到想知道的一切。”
狂风骤起，无数魔影从夜刹背后的黑雾中涌现。这些魔物与之前见到的截然不同，它们身形矫健，利爪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眼中的红光也比普通魔兵更加凝练。
“魔狼卫！”凌辰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竟然培养出了魔狼卫！”
魔狼卫是魔将亲卫，战斗力远超普通魔兵。古籍记载，一支百人的魔狼卫就能踏平一座中等城镇。而此刻从黑雾中涌出的魔狼卫，至少有上千之数！
“放弃吧，人类。”夜刹举起长戟，戟尖直指凌辰，“这座城，今日必定陷落。你若献上魂魄归顺，本座可让你做个先锋，总好过魂飞魄散。”
凌辰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却带着说不出的决绝。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玄铁剑在残阳下泛起决绝的光芒。
“三年前，我在城墙上立下誓言。”凌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只要我凌辰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魔物踏过这座城半步！”
“今日，这话依然作数！”
话音落下的瞬间，金色灵力如潮水般从他体内涌出，玄铁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城墙上残存的士兵们像是被点燃了斗志，纷纷举起残破的兵刃，嘶哑的呐喊声汇聚成撼动天地的洪流。
“杀！”
凌辰率先冲了出去，玄铁剑划出的弧线如同破晓的黎明。夜刹冷哼一声，长戟带起漫天紫影迎上。金与紫的碰撞在城墙上炸开耀眼的光芒，而那些跃跃欲试的魔狼卫，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们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浸透火油的柴草。而凌辰冲向魔将的身影背后，一名断了手臂的老兵正颤抖着举起火把，在他身后，无数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那些来自深渊的魔物。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雾与火光在城墙上下交织成惨烈的画卷。凌辰的玄铁剑已经出现缺口，身上的铠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一株在狂风中绝不弯折的青松。
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是万家灯火，是无数等待黎明的眼睛。
而这道防线，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就永远不会垮。
夜刹的长戟再次袭来，凌辰却突然侧身避开，玄铁剑顺着戟杆滑上，直指魔将心口。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夜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暴怒的猩红。
“不知死活！”
紫黑色的魔气骤然爆发，凌辰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城墙上。喉头一阵腥甜涌上，他咳出的血液在青石上绽开妖艳的花。
“将军！”
士兵们想要冲过来，却被魔狼卫死死缠住。凌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低头望去，只见三道紫纹正从小腹处蔓延，和赵虎身上的魔纹一模一样。
原来刚才的碰撞中，自己也中了魔气侵蚀。
“看来，结束了。”凌辰望着越来越近的夜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想起家乡的妻儿，想起城墙上那些年轻的面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至少，他守住了誓言。
就在夜刹的长戟即将刺穿他胸膛的瞬间，异变陡生！
东方天际突然亮起一道白光，不是晨曦的微亮，而是如同骄阳坠落般的炽白！那光芒穿透层层黑雾，落在凌辰身上的瞬间，他体内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疯狂逃窜。
“那是……”夜刹猛地转头，骨翼上的魔纹剧烈闪烁起来，“不可能！人族的圣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辰也愣住了，他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原本枯竭的灵力正在飞速恢复。远处的黑雾如同冰雪消融般退去，那些凶悍的魔狼卫在白光中纷纷化为飞灰。
一个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魔族小儿，擅闯我人族疆域，当诛！”
凌辰挣扎着抬头，只见东方的霞光中，一道白衣身影正踏空而来。那身影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巍峨如山的感觉。随着他的靠近，夜刹发出惊恐的嘶吼，转身就想遁入黑雾。
“留下吧。”
白衣老者轻轻抬手，一道白光如同流星追月般射出，精准地洞穿了夜刹的骨翼。魔将发出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城墙下，激起漫天烟尘。
凌辰看着那道白衣身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的传说——在最黑暗的时刻，总会有光降临。
他笑了笑，这次终于有了力气咳出肺里的积血。玄铁剑拄在地上，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城墙上幸存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望着东方天际那道驱散黑暗的白光，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将军，我们……我们赢了？”一个年轻士兵怯生生地问。
凌辰望向渐渐散去的黑雾，又看了看身边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明亮的面孔，缓缓点头。
“对，我们赢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今天，我们赢了。”
白衣老者已经降落在城墙下，正抬手结印镇压那头受伤的魔将。凌辰深吸一口气，拄着剑慢慢走过去。他知道战斗还没结束，魔气翻涌的根源尚未清除，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此刻，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感受着身边同伴们的呼吸，凌辰的心中充满了平静。
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
这道防线，会一直守下去。
直到黎明彻底驱散黑暗，直到阳光重新洒满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