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山静卧于云海之间,月华如练,倾泻而下,将峰峦殿阁染上一层清辉。
一道青色流光自天际急坠,如陨星划破夜幕,轻巧落在殿前的广场上,光华敛去,现出王承俐挺拔身影。
他一身玄色劲装,风尘仆仆,肩头还沾着夜露的湿气,略定心神,理了理微皱的衣袍,甫一迈入大殿,便被眼前景象所撼。
殿内开阔,本应清静,此刻却堆满了各式书卷典籍,竹简、玉册、帛书。
烛火摇曳,映照大殿深处。
王承澈正端坐于一张宽大案几之后,双眸紧闭,周身有极淡的灵气流转,显然神识正沉于某处深奥境界,竟好似未察觉王承俐的到来。
王承俐见状,刚毅面庞上掠过一丝无奈,放轻脚步,绕过书山卷海,行至案前,轻声唤道:
“澈弟,深夜唤我前来,可是家中有要紧事?”
一连唤了数遍,王承澈周身灵光方才缓缓收敛,眼帘抬起,眸中闪过一丝历经推演的疲惫,随即化为清明,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轻声道:
“兄长莫怪,家中一切安好,并非有变,只是弟近日枯坐涵元殿,翻阅这些故纸堆,偶有所得,心潮难平,特请兄长前来一鉴。”
见王承澈神色不似玩笑,王承俐心下稍安,却更生疑惑,他这位堂弟素来沉稳,潜心道术,能让他如此失态,必非寻常。
他撩起衣袍,在王承澈身旁的蒲团上就势落座,沉声道:
“哦?澈弟竟有如此收获,为兄愿闻其详。”
王承澈却不直接回答,只是将手边一卷看似古朴无华的书册轻轻推前几分,轻声道:
“说来话长,其中关窍错综复杂,兄长不妨亲自一阅,便知端倪。”
王承俐眉头微挑,不再多言,伸手取过书卷,入手只觉一沉,他定了定神,缓缓展开,开篇数行古篆便如惊雷贯入脑海:
“王氏之先,出自帝胄,受命于天……”
王承俐抬起头,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王承澈,深吸一口气,凝神继续翻阅。
烛光下,他的面色随着书页翻动而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疑惑,时而激动,额角竟隐隐有汗迹渗出。
窗外云海舒卷,月移中天,不知过了多久,王承俐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合上书卷,看向身旁的王承澈,开口道:
“澈弟,这典籍中所述……若皆为真实,那我王家先祖……这,这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可是,如此煊赫辉煌的过往,若真有其事,为何家中族谱宗祠,先人口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记载?
王承澈轻轻摇了摇头,正色低声道:
“常言道世事无常,这典籍所述虽然时间不明,但少说也是两三百年前的事情,而家中到你我这辈,刚好已是第二十一代,若只以这时间跨度粗略推算,典籍所载的时代,与我王氏一族繁衍之世,应当……相差无几。”
————
铜鼎的嗡鸣声起初细微,如同蜂翼震颤,旋即变得洪亮,似远古巨钟被敲响,声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以那尊悬浮的铜鼎虚影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涤荡过秘境的每一寸空间。
王承颖离得最近,自然首当其冲,身躯剧震,只觉得一股苍茫古老、浩瀚无匹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涌入他近乎枯竭的识海。
那尊铜鼎虚影瞬间凝实,其上铭刻的日月星辰、山川鸟兽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难以言喻的道韵,又刹那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青铜色流光,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径直没入他的眉心。
“轰——”
识海之中,天翻地覆,与此同时,外界的秘境天地随之剧变,大地如同鼓面般剧烈起伏、崩裂,巨大的沟壑纵横蔓延,吞噬着一切。
远处那些山峦开始扭曲、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卷起漫天烟尘,维系这片空间的力量正在飞速瓦解,毁灭的气息充斥每一寸角落,灵气变得狂暴而混乱。
“不好,秘境要塌了!”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方、林两家的修士们脸上的贪婪、忌惮和惊疑,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天地倾覆之威面前,什么上古遗宝,什么家族任务都成了镜花水月,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那三名筑基修士反应最快,脸色煞白,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再也顾不得王承颖,甚至顾不上收拾自家炼气子弟,身上灵光爆闪,护身法器全开,化作三道颜色各异的惊虹,如同丧家之犬,朝着记忆中来时秘境入口的方向拼命遁去,只求能抢先一步脱离这绝地。
其余的炼气修士更是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惨叫、惊呼、崩塌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凄惨到了极点。
那乞丐少年混在其中,心中暗骂,却无可奈何,幸好凭借着身上法器护持,才侥幸化作遁光逃离此地。
转眼之间,便只剩下王承颖一人。
王承颖依旧保持着拄枪而立的姿态,但对周遭天崩地裂的恐怖景象,他已经毫无所觉。
他的意识,彻底沉入了一个由铜鼎带来的奇异世界。
鼎身没入眉心的刹那,他仿佛被抛入了时空的尽头,看到了一片混沌初开、万物生灭的宏大景象。
无数难以理解的古老符文,如同周天星辰般在他心神中自行流转、组合、衍化,深奥无比,虽一时无法尽解,却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而更奇妙的是,周身数十处火辣辣的伤口传来的灼痛,奇异地化作一股股温凉的气流,随着那玄奥的道韵在经脉中自行运转。
所过之处,破损的经脉被缓缓滋养、修复,淤塞之处被强行冲开,甚至连一些以往修炼留下的细微暗伤,也在这种力量下悄然弥合。
他体内原本近乎枯竭的灵力,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古老力量引动,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春雨,开始缓慢地复苏、壮大,紧接着,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灵霄属雷炁,乃阴阳激剥之声,主肃杀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