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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闭、压抑、绝望。

这是石云恢复意识后,灵魂与肉体共同感受到的三重折磨。

他仿佛被囚禁在一个缓缓下沉的铁棺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从死神手里偷窃所剩无几的氧气。

冰冷的金属舱壁随着这艘小型潜艇的航行,发出一种规律而单调的、令人心悸的嗡鸣。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引擎,而是来自万米深海之下,某个不可名状的巨物发出的催命符,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消毒水、血腥、臭氧以及金属在恐怖水压下被腐蚀的铁锈气味,野蛮地混合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何等屈辱的逃亡。

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抗议的哀鸣。

骨骼仿佛被重锤敲打过,内脏也像是移了位,火烧火燎地疼。

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心中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愧疚与愤怒。

石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那刺骨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东西。

他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是夜枭为他挡刀时,那温热的、喷洒在他脸上的鲜血。

是他的错。

是他不够强,才让自己的兄弟,用血肉之躯,去承受那本该由他来面对的、地狱般的斩击。

这份愧疚,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的心脏上反复炙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灵魂被灼伤的剧痛。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不久前在基地里,夜枭一边调试着设备,一边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向他炫耀自己新编写的防火墙程序。

“老大,你看,我给这个系统起了个名字,叫‘守护神’。只要有它在,咱们的通讯网络就是绝对安全的。”

那张充满技术宅式骄傲的脸,还历历在目。

而现在,这个自称“守护神”的男人,却像一件破碎的瓷器,安静地躺在那冰冷的玻璃棺材里,生命之火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滴……滴……滴……”

旁边那座简陋的医疗舱内,维持着夜枭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单调而脆弱的声响。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蛛丝。

却又无比沉重,像一口丧钟,紧紧地、残忍地揪着所有人的心脏。

血蝠靠在医疗舱旁,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只是草草包扎,鲜血早已浸透了绷带,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玻璃罩内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像一尊守护着神只的、悲伤的雕像。

而另一边的阴影里,鬼影正在用一块油布,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擦拭着他的狙击枪,动作冷静、精准,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那过分用力的、微微泛白的手指关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石云的目光艰难地投了过去,视线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有些模糊。

夜枭的脸色惨白如纸,如果不是胸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UcE的起伏,他看上去就像一具已经被彻底抽走灵魂的蜡像,安静地陈列在这口冰冷的玻璃棺材里。

他背部那道被“判官”长刀劈开的伤口,狰狞可怖。

伤口周围的血肉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坏死的黑色,仿佛被墨汁浸染过。

深黑色的血痂下,仿佛有无数条细微的黑气在缓缓流窜、蠕动,像一群贪婪的寄生虫,正在疯狂地、无情地啃噬着他的生机。

那不是伤口。

那是一个正在不断扩大的、通往地狱的入口。

“他的情况,比我们能想象到的最坏情况,还要糟。”

一个沙哑、冰冷的声音从指挥舱最深沉的阴影中传来。

孤狼的身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像深渊的凝视,反射着仪表盘上微弱的红光,令人心悸。

他伸出手指,指向医疗监护仪上那个不断跳动、发出刺耳警报的红色数据流。

那串数字,像魔鬼的狞笑。

“‘判官’的刀气,不是单纯的能量。它带有一种经过基因编辑的、活性的神经腐蚀性毒素。一种……生物病毒。它和‘永生之环’的某些实验体核心技术同源,目的不是杀死,而是‘格式化’。”

“它正在以指数级的速度,不可逆地破坏他的中枢神经系统。”

“病毒正在吞噬他的记忆,侵蚀他的意识。我们的设备,只能暂时延缓病毒的扩散。最多十二个小时。”

孤狼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而残酷。

“十二个小时后,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即便能维持呼吸,他也会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记忆、甚至没有痛觉的空壳。”

“活着的尸体。”

话音未落,一阵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彻整个船舱,尖锐得像是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警报!警报!导航系统被未知数据流入侵!我们正在偏离预设航线!”

“该死!”孤狼的脸色骤变,他猛地扑到主控台前,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但屏幕上那代表着航线的绿色光标,却像是被一只无形鬼手抓住,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决绝地、不可逆转地,扭向了地图上一个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

“是‘判官’留下的生物病毒!它不仅在侵蚀夜枭,还在侵蚀这艘潜艇的控制核心!它在把我们……强行拖回去!”

“拖回‘炼狱’岛!”

宿命般的绝境,瞬间降临。

他们不是在选择是否回去,而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强行拖回地狱的入口!

这艘潜艇,就是一口正在被送回墓地的、移动的棺材!

“怎么救他?!”血蝠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眼瞬间被血丝充满,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盯着孤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只有一个地方能救他——‘炼狱’岛。”孤狼的声音冰冷刺骨,却带着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那里是‘永生之环’的基因工厂,也是‘判官’的巢穴。我那一枪虽然击伤了他,但也彻底激怒了他。现在,他必然已经返回‘母体’进行修复和补充。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他妈疯了?!”血蝠的怒吼几乎要震裂这狭小的船舱,“我们现在回去,就是一群没牙的老虎,送上门的晚餐!”

“队长,从战术角度评估,生还率低于0.1%。”

始终沉默的鬼影,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冷静,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我们没有重火力,没有装甲,甚至连弹药都所剩无几。这不符合任务规程。这是送死。”

“去你妈的规程!”血蝠猛地转向鬼影,怒火在他的眼中燃烧,“那里面躺着的是我们的兄弟!不是你战术评估里的一串数字!”

船舱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石云动了。

他猛地抬手,一拳,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凝聚了他此刻所有愤怒与悔恨的一拳,砸在身旁的金属舱壁上!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那面由特种合金铸造的、足以抵御深海水压的坚硬舱壁,竟被他硬生生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向内凹陷的拳印!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破碎的拳锋,汩汩流下,在冰冷的金属壁上蜿蜒出一条刺目的痕迹。

他缓缓转过身。

那双眼睛,已经不是赤红,而是一种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漆黑的怒焰。

他盯着鬼影,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是利剑,不是机器。”

“执行命令。”

鬼影沉默地看着石云拳头上流下的血,又看了看医疗舱里毫无生气的夜枭。他默默地收起了油布,开始组装他的狙击枪。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冷静,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血蝠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疗舱里的夜枭,他那句“你他妈疯了”的怒吼还卡在喉咙里,最终却化作一句压抑着无尽悲愤与决心的低语:“……干他娘的。”

然后,石云转向孤狼,眼神中只剩下决死之意。

“告诉我‘炼狱’岛的一切。”

孤狼看着眼前这一幕,他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复杂、却又不易察觉的动容。

那或许是敬佩,又或许是……追忆。

追忆起,一支同样决绝,同样悍不畏死的队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冰冷舱室里所有的悲愤都吸入肺中,然后化为沸腾的杀意。

“很好。”

“看来,我们‘火种’今天,要和华夏的‘利剑’,一起去‘炼狱’……”

“狩猎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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