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格里斯看着她这副全然冷静、甚至带着审视意味的姿态，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嗬嗬声响。
像是苦笑，又像是自嘲。
他浑浊的目光在乔安脸上细细逡巡，仿佛想从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上。
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他记忆中那个女儿的痕迹。
然而，他失望了。
眼前的女子，气质清冽，眼神锐利如刀，骨子里透出的强大与独立。
与他那个虽然天赋卓绝却因缺乏关爱而有些怯懦。
最终被他当作棋子舍弃的女儿，判若两人。
沉默了良久，就在乔安以为他会说出关于蚀龙或者皇室阴谋的秘密时。
乔格里斯却用一种极其沙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颤抖的声音。
问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乔安意料的问题。
“她…真正的乔安，现在在哪里？”
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水光。
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配拥有的希冀。
“她…还好吗？”
“……”
乔安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开场白，或许是乔格里斯的辩解求饶，或许是他对蚀龙信息的吐露，甚至可能是恶毒的诅咒。
但她独独没有料到，这个为了权力可以与邪魔交易、冷酷地将原配和女儿弃如敝履的男人。
在自身力量尽失、沦为阶下囚的此刻，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
竟然是关于那个早已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真正的女儿的安危。
这一瞬间，乔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或者这是乔格里斯的某种诡计。
她微微眯起眼睛，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虚伪的破绽。
然而，她只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写满了疲惫无法作伪的痛苦与牵挂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
乔安的话音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乔格里斯的耳膜。
“她已经死了。”
乔安脸上那点残余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嘲讽与冰冷。
她甚至低低地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囚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死了。”
她红唇轻启，再次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目光如同看待一件肮脏的垃圾，直直地射向乔格里斯。
“她早就死了。
被你，亲手杀死的。
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在了乔格里斯心上！
“不！不是的！我没有！”
乔格里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野兽，猛地从椅子上挣扎起身，尽管镣铐限制了他的动作。
让他显得狼狈不堪，但他还是激动地嘶吼起来，浑浊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我只是…只是将她贬黜！
我甚至…甚至将四个极品兽夫送到她身边！
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我怎么会想杀她？！”
他试图辩解，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的愧疚。
“那又如何？！”
乔安厉声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愤怒！
“你把她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公主，变成一个被家族抛弃、人人可欺的废物，扔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沼里！
你以为四个所谓的‘极品兽夫’就能护住她？
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一个失去了所有庇护的孤女。
她拿什么去驾驭那些心高气傲的男人？
又拿什么在虎狼环伺中安然存活？！”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乔格里斯的心上。
乔安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语气反而重新变得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深的寒意。
她微微倾身，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
“当初的她，明明资质极好，是皇室百年难遇的天才。
怎么后来，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连念力都无法凝聚的废物呢？”
她盯着乔格里斯骤然收缩的瞳孔，缓缓地，给出了答案。
“是你们！你们亲手剥夺了她的血脉，抽走了她的本源，对吧？”
“为了你们那可笑的力量，为了你们皇室的延续。
你们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天赋，她的未来，她的一切都当成了祭品。”
乔安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摇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男人，只觉得虚伪至极。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用那点微末的、自欺欺人的安排来粉饰自己的罪行？
乔格里斯被她的话彻底击垮，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跌坐回冰冷的椅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扭曲的自我开脱。
“官方权重，步步紧逼…
皇室处境一日不如一日，表面风光，内里早已空虚！如果我不能再进一步，如果皇室没有更强的力量支撑。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会在这片大陆上彻底消失！
我是兽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在我手里！
我没有选择！我没有！！”
他的辩解苍白而无力，充满了自私的无奈。
乔安冷漠地看着他这番表演，心中没有半分动容。
她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所以。”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无波，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决绝。
“你就选择了牺牲你的亲生女儿。
用她的血，她的骨，她的天赋，来换取你那虚无缥缈的力量，和你那摇摇欲坠的王座。”
乔格里斯彻底瘫软在那里，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
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语，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乔安懒得再与他进行这场毫无意义的、关于亲情的虚伪对话。
她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一个失败者的忏悔和借口。
“这些无聊的话题，到此为止。”
乔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萎靡不振的乔格里斯，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冽。
“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她顿了顿，给了他一个看似希望，实则冰冷的承诺。
“官方向来公正。你如实交代，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