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与白璃瞬移进入紫府。
紫府云殿的食鼎里，饕餮虚影已经散去，只留下道浅浅的齿痕。食鼎外的庭院里，不知何时落了颗饱满的谷粒，在日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正殿的铜镜里，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光影在铜面上凝成只鸟类的形状，凤身鹰翼，双睛嵌着金瞳，每根尾羽都缀着光斑，地面上影子竟是重影，影子里浮现出一片昏暗的城池。
城门上“启明城”三个大字，发着幽光。
城里的灯笼都已蒙尘，城墙上的石缝中还嵌着未黯淡的羽梢。
可见掉羽梢的灵鸟还有灵力。
“‘重明’的气息出现了。”星琅望着正在吃灵果的赤焰，“赤焰！回紫府云殿。”
赤焰还没有回话，已经被星琅带着瞬移出现在小茉旁边。
赤焰抬手点向光影，神鸟却突然振翅，光斑撞在他手上，碎成光屑。
赤焰收回手。“这重明鸟是明目神鸟，有天地慧光，三百年前为破‘迷魂阵’，耗损双睛化作明烛，将邪阵照得通透，自己却坠向暗城，从此困在‘无明狱’。”
星琅看了小茉一眼，他感觉小茉似乎对去见异兽已经没了兴趣。
赤焰继续道：“这光里有‘盲心尘’，是它耗损双睛时的绝望所化，沾到的人会被自己的偏见蒙蔽，最后变成认不清是非的瞎子！重明鸟三百年前失明了，不过它还有一根尾羽，如今残睛显形，是它撑不住了，无明狱的暗涌要冲破封印，把启明城变成真正的暗无天日之地！”
小茉看着画面中的城池。
她觉得赤焰说的无明狱应该是一个无光的地方，而不是她认知里的无明。
她指尖的灵力丝顺着光影游走，重影中的无明狱渐渐清晰。狱底的“照心石”上，重明鸟正被六道“锁光链”缚住双翼与脚踝，它的左睛已经凹陷，右睛蒙着白翳，眼眶周围的羽毛被血粘成一团，羽根处嵌着块磨花的铜镜——是当年守城人的信物，镜上刻着“辨善恶”，边缘的缺口里还沾着干涸的泪痕，显然是从某个盲女的袖中掉落的。狱外的启明城上，无数百姓跪在城楼上，对着无明狱的方向叩拜，他们的双眼都蒙着布条。
“这铜镜是‘启明城的念想’。”星琅解释道。
他的灵力触到铜镜，“三百年前迷魂阵笼罩之时，启明城连着三月不见光，百姓被邪阵蛊惑，互相猜忌，手足相残，守城人举着铜镜求光，盼重明鸟显灵。重明鸟本可遁入‘光明天’避劫，却看着被亲爹误伤的盲女，突然俯冲下来，用自己的双睛在阵眼处凿出光洞，照破邪阵时却被‘魅影妖’暗算，慧光中混入了幻尘，百姓见光后更盲，从此被当作‘惑眼鸟’锁进无明狱，启明城也因失去慧光守护再次陷入昏暗。”
小茉感觉自己对这些变异的灵兽已经失去了兴趣。
怎么每次进入紫府就是为了再出去解决变异的灵兽。
她刚想与星琅说不去。
万象匣突然发出一阵清亮的啼鸣，匣身的金纹与九块玄晶同时亮起，启明城的方向传来钟鼎破碎的巨响，紫府的铜镜震颤了一下。
画面中重明鸟的眼眶开始渗血，它的右睛白翳越来越厚，照心石上的锁光链发出黑光，盲心尘的灰雾顺着裂缝往外涌，显然无明狱的封印快破了。
“去无明狱。”星琅将残睛收入万象匣，指尖的灵力开始流转，他决定开启进度，他感觉得出，小茉已经失去对变异灵兽的兴趣，想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也可以解决这些灵兽，可万象匣在提醒他，需要小茉的灵息，那些变异的灵兽才会恢复神智。
他知道重明鸟若彻底失明，它积攒的绝望会化作‘永夜煞’，世间的光明会被煞气吞噬，日月有可能被遮成暗影，到时候这方天地会变成日夜不分的暗界。
小茉还是随着星琅出现在无明狱。
她猜测最近的异动，是不是与她修复南边地脉灵脉有关。
***
无明狱的风是带着铁锈味的。
那些风裹着碎镜和尘沙，打在狱壁上叮叮作响，被盲心尘蚀成灰墙的狱壁，有些被锁光链勒出深沟，深沟里嵌着无数细碎的镜片，重明鸟三百年间挣扎时撞碎的镜片，竟然还有灵息。
小茉的灵力结界外，无数被盲心尘影响的魂灵在徘徊——被幻尘迷惑的人，被偏见困住的人，他们的魂魄都睁着空洞的眼，互相指责对方是恶人，连最公正的官魂都指着好人骂奸贼。
“照心石就在前面！”赤焰说道。
小茉看向赤焰，她感觉赤焰对这些灵兽都很熟悉。
小茉看向赤焰所指的方向，那只鸟的左睛已经能看到骨头了！锁光链勒进了它粉色的肉里，右睛的白翳厚得像块玉，它正用喙啄自己的眼眶，血顺着喙尖往下滴，照心石已被染红，它扒着的尾羽也快断了，只剩下上面被血糊住了的一丝血肉。
赤焰喷出的火焰形成火墙，围住了重明鸟。
小茉的目光穿过灰雾，落在重明鸟的胸口。带血的羽毛下，藏着块小小的玉佩。
星琅顺着小茉的目光，“那玉佩是当年它出现时，启明城的老城主送的，那时老城主请求它做守护兽。”
“重明！。”星琅唤了一声。
“你破了迷阵，如今三百年过去了，误带幻尘的业早已偿清，再自残下去，只会让盲心尘彻底蒙住你的神智，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变成真正的永夜煞，那城池就真的消失了。”
重明鸟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小茉与星琅的方向，血从它眼窝涌出。
“偿清？”它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血沫顺着嘴角溅，滴在尾羽上，“那为什么被我照出幻相的百姓，他们的魂魄还在城里撞墙？我为什么不能离开？”
它突然发力，竟用喙将自己的右睛啄得更狠，白翳被血冲开一道缝，却也让它疼得浑身抽搐。
“老城主说我是有智慧的神鸟，可我的智慧无用，破不了人心的贪婪，迷障，照不清人心！不如把启明城的灯都啄碎，把魅影妖的残魂啄成粉末，就算最后被天雷劈成飞灰，也好过被困在这里！”
赤焰怒吼一声：“你疯了！你怎么没用！三百年前你用最后慧光护住的那盏‘长明灯’，现在照亮了整个内城；你照出幻相的盲女的后代，现在成了‘辨讼师’，带着百姓明辨是非，说‘重明鸟是被冤枉的’；他们对着无明狱叩拜，就是还拜你为神鸟！你把自己逼成真正的永夜煞，那真的就不能回去了，只要你再护这启明城百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小茉：这赤焰说的话，难道他与星琅也不是这界面的？
白璃看了小茉一眼：茉茉是不是怀疑星琅与赤焰，还有那迟迟不出来的器灵赤霄与器灵星渊。
赤焰又喷出火焰烧向灰雾，火焰与尘雾碰撞，激起漫天火星。
“重明鸟！你看那盏长明灯！”赤焰指向无明狱外的启明城，“灯芯上的光都带着你的气息，百姓们说那是你没熄灭的本心！辨讼师带着族人在无明狱外种满了‘见真花’，那些花现在顶着尘雾开花，你应该想出去看看吧！”
星琅看向小茉：“茉茉，你让它出来。”
小茉感叹一声，指尖的灵力顺着光帕涌入重明鸟体内，指尖的灵力丝与重明鸟的残睛相触，三百年前的画面在尘雾中浮现：
城池出现幻像那天，重明鸟对着撞墙的百姓哀鸣，用自己的尾羽蘸着血，在地上画出真相，护住了最后几个清醒的人；老城主的后人偷偷进狱，把那块玉佩塞进它的翅膀下，魅影妖被镇后，是重明鸟用最后一丝慧光护住了启明城的地脉，才让长明灯能一直燃着；甚至连狱外的见真花，花瓣上都带着淡淡的金光，像它的金瞳。
“你看。”小茉的声音软软的，随着她的声音，光帕中浮现出成片的见真花。
“你从来不是只为照出幻影而生。你的双眼落在镜面上，照出了真相；落在他人的心里，照出了清明。他们要的不是能看透一切的神鸟，是那个会用尾羽画真相的神鸟，你该回去了。”
重明鸟的动作猛地顿住，啄向眼眶的喙停住了。它望着光帕里的见真花，又摸了摸翅膀下的玉佩，突然发出一声啼鸣，啼鸣里没有暴戾。
它左眼眶的血突然止住，凹陷处竟透出温润的光，右睛的白翳渐渐褪去，露出下面的新瞳——不再是金瞳，却泛着比金更柔和的光。胸口的玉佩在光中浮起，滴落在眼眶上，血与光交融，长出新的眼膜，看上去竟带着玉的温润。
无明狱的盲心尘开始散去，化作灰色的雨水，落在昏暗的城池上。那些被尘雾困住的魂灵渐渐清醒。
无明狱外的启明城内，蒙尘的灯笼重新亮起，盲女的眼睛在雨中眨动，百姓们跪在地上欢呼。
启明城，重启了。
最古老的钟楼突然震动，地面裂开道缝隙，里面露出块巨大的“慧心镜”。
重明鸟抖落满身的血污，双睛在雨水中泛着温润的光，它对着慧心镜的方向啼鸣，声音里带着对过往的忏悔，也带着对未来的向往：“多谢仙子点醒，重明鸟三百年执迷，差点忘了神鸟的本相。”
小茉笑着点头，她哪有点醒，她只是让这灵鸟看到过往而已。
她指了指启明城楼上的灯火方向：“去吧，它们等了你三百年，该让它们看看，神鸟从来不是靠眼睛视物，而是靠心明辨的。”
眼睛视物看表面，心识看到的才是本质。
离开无明狱时，小茉回头望了一眼。重明鸟正盘旋在启明城上空，双睛洒下的光不再刺眼，却能照透人心的迷雾，光所及之处，偏见消融，是非分明。百姓们举着擦亮的铜镜，对着它叩拜，辨讼师捧着那盏长明灯，灯上刻着“慧光长明”。
“总算能喘口气了。”赤焰甩了甩双手，他脚上的灰雾渐渐散去，露出他鞋底下的青苔，“这重明鸟太执拗，三百年把自己啄得双目流血，亏得它骨子里的慧光没灭，也是个奇迹。”
星琅的白衣身影在万象匣上闪烁，匣身的金纹泛着温润的光芒：“所谓明目，不如明心见性，目所及，从来不是看清万物的形，是守住辨是非的心。重明鸟找回的不只是双睛，是神鸟的本心——双目可以失明，但心目不能肓。智慧可以生光，但不可执着。百姓需要的是阴阳平衡。”
白璃望着远处渐渐清亮的城池，冰蓝色的瞳里映着柔和的光，突然笑了笑：“茉茉，我们回去吧。”
小茉点头，转身朝着紫府的方向飞去。淡紫色的灵力在她身后拖出温暖的光轨，穿过不再昏暗的无明狱，融入雨后的月光里。光影在光轨中流转，像无数条被澄清的明河，四散而去。
此时紫府云殿的铜镜里，光影凝成的重明鸟虚影已经散去，只留下道浅浅的瞳痕，像个被点亮的心形符号。
庭院里，不知何时落了根带着光纹的尾羽，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回到紫府，小茉刚落下，便感觉紫府的灵力波动有些异样。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云殿的一角，光芒闪烁，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竟是前几日刚见过的灵兽麒麟。
此时的它浑身散发着祥瑞之光，却神色焦急。
“不好了，西边海域出现了‘混沌’的异动！”麒麟急促说道，“‘混沌’乃四凶之一，生性嗜杀，如今异动，恐有大祸降临。”
星琅眉头紧锁，他深知这‘混沌’的厉害。
小茉握紧了拳头，如果是混沌兽作祟，那她定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怎会又有混沌兽？
“我们即刻前往西边海域。”星琅当机立断。
麒麟率先离去。
众人循着气息瞬移往西边海域。
小茉传言给白璃：白璃！别忘了我们不是这里的人。
她还没有查清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的原由，她可不想让这世界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