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景豪苑售楼中心的水晶旋转门缓缓转动，将门外凛冽寒气与门内暖香浮动的奢靡切割成两个世界。
光可鉴人的黑金沙岩地面延伸至视野尽头，巨型水晶吊灯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空气里昂贵香氛与现磨咖啡的醇厚交织成一张无形的身份滤网。
啪嗒、啪嗒——
突兀的胶鞋踩踏声撕碎了精心调制的氛围。周天拖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深褐色破夹克肩头还沾着不知名黑褐色油渍，裤脚糊满半干的黄泥。
他身旁的王铁柱更甚，穿着一件袖口磨损、印着“鑫源澡堂”褪色字样的旧工装，肩膀上扛着个更大的麻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药味混合着裹尸布般的陈腐气息。
两人像是从泥潭里直接闯入瓷器店，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泥水印迹。
“噗……哪来的要饭的走错门了吧？”卡座里穿着皮草坎肩的贵妇用手帕掩住口鼻，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整个大厅，“这味儿……啧，快熏死我的新裙子了！”
“保安！保安干什么吃的！”
另一个挎着鳄鱼皮铂金包的年轻女子尖着嗓子喊，“赶紧轰出去！待会儿大客户来了看见像什么话！”
低语和毫不掩饰的嗤笑如同水波般蔓延开来。
前台几位妆容精致、穿着考究套裙的销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销售经理Vivian正翘着腿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水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瞥见门口两人，尤其是那醒目刺鼻的麻袋，她那双描画得极其精致的柳叶眉瞬间拧成了死结，眼中的厌恶如同实质的寒冰。
她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鞋跟敲击光洁地面发出响亮而凌厉的“笃笃”声，如同敲响驱逐的鼓点。
她高昂着头颅，胸前“Vivian Lee 首席销售经理”的金色名牌反射着冰冷的光。
“站住！”
Vivian的声音尖锐，带着居高临下的冰冷，“这里是帝景豪苑！帝景！懂吗？顶级住宅区！不是垃圾回收站，更不是你们流浪汉收容所！看看你们这身……”
她嫌恶地用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隔空点着周天的破夹克和王铁柱的脏麻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马上给我出去！保安！把这两个人赶走！”
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早已候在一边，闻言立刻板着脸大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抓周天和王铁柱的胳膊，动作粗鲁蛮横。
“慢着！”王铁柱眼一瞪，护着麻袋侧身避开保安的手，嗓门洪亮，“干啥动手动脚！俺们来买房的！皇帝老子也不能拦着人买房吧？”
“买房？”
Vivian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掩嘴笑出声，笑声清脆却充满恶意，引得周遭看客又是一阵哄笑，“就你们？买帝景的房子？
哈哈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知道我们这里一套最小户型的卫生间要多少钱吗？
够你们这种人吃三辈子咸菜！
她手指指向旁边角落一条不起眼的小通道，尽头挂着一个寒碜的牌子“‘工薪港湾’（经济适用区）入口”，“那儿，看清楚没？那儿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捡点特价处理的边角料还差不多！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拉低我们整个帝景的档次！
周围鄙夷的目光、Vivian刻薄的言语、保安不容分说的驱赶架势，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两人包围。
王铁柱气得脸红脖子粗，死死护着怀里的麻袋，胸膛起伏。
周天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奢华的大厅里扫过，最后落在那片金光闪闪的主沙盘区域——巨大的“云顶湖墅”模型在暖光照耀下如同人间仙境。
就在这难堪的僵持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大厅里侧一间堆放杂物的办公室小跑出来。
她穿着最基础款的黑色职业西装，明显不太合身，显得有些宽大。
胸前挂着的工牌显示着“实习顾问 温澜”。
她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脸上未施粉黛，带着几分未脱的书卷气，眼神清澈却有些紧张不安。
她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跑得有点急，微微喘息着。
看着被保安围住、如同异类般站在厅中央的周天和王铁柱，温澜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冰冷的Vivian和旁边看热闹的同事，鼓起勇气，小步跑到近前。
“经、经理……”温澜的声音细弱但清晰，“按、按照公司规定……只要有客户进入售楼处，无论……无论看起来如何，我们……我们都有义务接待……”
她说话时手指紧张地绞着文件夹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Vivian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刀子般射向温澜，唇边勾起一丝极尽嘲讽的弧度：“哟？温澜？轮到你来做菩萨心肠了？你的考核期还剩几天？
业绩挂零蛋的‘实习’顾问！”她故意拉长了“实习”二字，“还想教我怎么做事？
规矩？规矩就是别让这种满身垃圾味的穷鬼脏了我的沙盘，影响真正的贵宾看房！”
她一步踏前，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温澜光洁的额头：“去！给我带路！你的‘贵客’不是要买房吗？还不快把他们请到你们‘工薪阶层’的小天地里去！好好伺候！
要是敢让他们靠近VIp区半步，你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连带你这月六百块的实习工资都别想拿！
她的声音拔高，近乎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温澜脸上。
温澜被吼得脸色发白，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在Vivian极其逼人的气势和其他销售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了那略显单薄的脊背，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
她没有理会Vivian的辱骂，走到周天和王铁柱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还有些颤抖，但努力保持着基本的职业礼仪：“两……两位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这边……这边请，‘工薪港湾’的模型和详细介绍在这边……我带你们过去……”
她微微躬身，伸出手，指向那条通向晦暗小角落的通道。
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
眼镜片后的目光掠过周天那件破夹克，在袖口内衬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洗得发白的特殊织物纹路上停顿了0.1秒，随即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