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静谧无声。
那颗毫不起眼的蜃珠，在被柳如烟抱入怀中后，便散发出一股无形无质的奇异波动。
这股波动，绕过了她神魂外围的所有防御，轻柔地，如同情人的呢喃，触碰到了她那万古不化的执念。
柳如烟那双黑豆般的眼睛，缓缓闭上。
她那毛茸茸的小身子，在柔软的云霞垫子上蜷缩成一团，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她睡着了。
帝俊伸出手，想要再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可手指在半空中，却又停住了。
他脸上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心疼，有不忍，有挣扎，更有最后一丝不愿相信的期盼。
或许……或许他们都错了。
小妹的梦里，只是想吃一根最好吃的糖葫芦呢？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这可笑的念头压下。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消失在了太阳神殿。
他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他此刻最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紫霄宫。
……
九天之上，混沌深处。
古朴威严的紫霄宫，静静地悬浮着。
宫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混沌。
高台之上，道祖鸿钧双目紧闭，与天道合一，无喜无悲。
下方，六个蒲团之上，端坐着六道身影。
太清老子，无为淡然。
元始天尊，面色严肃。
通天教主，剑眉紧锁，一脸不耐。
女娲，风华绝代，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忧虑。
接引、准提二人，依旧是那副苦哈哈的模样，仿佛整个洪荒都欠了他们无尽的灵宝。
三清、女娲、西方二圣。
鸿钧座下六大弟子，洪荒世界的六尊天道圣人，已然齐聚。
就在这时，大殿中央的空间，微微扭曲。
一道身穿金色帝袍，头戴帝冠，浑身散发着无上霸气的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帝俊。
他看了一眼殿内的阵仗，心中冷哼一声。
这些老家伙，倒是来得挺快。
“帝俊道友，来了。”
高台之上，鸿钧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淡漠，威严，仿佛蕴含着整个洪荒的运转至理。
帝俊没有行礼，只是找了个空着的蒲团，自顾自地坐下，冷声道：“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一想到自己妹妹最深的秘密，即将要在这群老家伙面前，像一幅画一样被展开，被评头论足，他心中的杀意，便难以遏制。
鸿钧没有在意他的态度。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随即，目光投向了幽冥血海的方向。
“后土道友，还请现身一见。”
道祖的声音，穿透了无尽空间，直接在六道轮回的核心处响起。
嗡——！
一道土黄色的神光，在紫霄宫内亮起。
一位身着宫装，面容温婉慈悲，周身环绕着浓郁轮回气息的女子，凭空出现。
正是以身化轮回，补全天地，功德成圣的后土娘娘。
“道祖。”
后土对着鸿钧，微微颔首。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七位圣人，尤其是看到帝俊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是为了妖族那位新皇的事情。
“后土道友。”鸿钧开口，声音漠然，“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桩事，需借你轮回权柄一观。”
“那灭世女帝，其执念根源，乃是为了复活某人。”
“稍后，帝俊道友会以蜃珠引其入梦，我等将共观其梦境。”
“届时，还望道友能以轮回大道，看清那被复活之人的真灵印记，为我等寻一线生机。”
后土闻言，那张慈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刺探一位疑似超越天道的存在的梦境？
还想从中捞取真灵印记？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试探。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没有拒绝。
“后土，明白。”
她缓缓点头，走到了女娲身旁坐下。
看到所有人都已就位，鸿钧不再多言。
他抬起手，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嗡！
整个紫霄宫的中央，空间如同水面般荡漾开来。
一面由无穷道则与天道之力交织而成的巨大水镜，凭空浮现。
水镜之中，一片混沌。
“帝俊道友。”鸿钧的声音响起，“可以开始了。”
帝俊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将一缕圣人神念，跨越无尽时空，注入了那颗被柳如烟抱在怀里的，小小的蜃珠之中。
“嗡——！”
紫霄宫内，那面巨大的水镜，猛地一颤！
混沌散去。
一副清晰无比的画面，缓缓展开。
那不是仙气缭绕的洞天福地，也不是金碧辉煌的神殿宫阙。
而是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
高耸入云的建筑，奇形怪状的铁盒子在地面上穿梭，发出嘈杂的噪音。
穿着奇装异服的生灵，行色匆匆。
“这……这是何地？！”
通天教主第一个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灵气稀薄得可怜，法则更是残缺不全，简直就是一片末法之地！
那个灭世女帝，最深的执念，竟然源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好驳杂的因果，好混乱的红尘之气。”接引道人掐指一算，却发现天机一片混沌，什么都算不出来。
就在众圣惊疑不定之时。
水镜中的画面，一转。
来到了一处栽满了花草树木的园林之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几个穿着漂亮裙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人族小女孩，正围在一起，嬉笑着，推搡着一个看起来更小的女孩。
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瘦瘦小小的，一头黑发有些凌乱。
她被推倒在地，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已经破了的布娃娃，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丑八怪！不跟你玩！”
“你妈妈不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把你的破娃娃给我！”
一个看起来最胖的女孩，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抢过她怀里的布娃娃，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哇——！”
小女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紫霄宫内，众圣看着这一幕，都沉默了。
女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帝俊的心，更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虽然画面中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小女孩，可不知为何，他竟从那瘦小的身影上，看到了一丝自家小妹的影子。
“这……这就是她的童年？”元始天尊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被几个凡人幼童欺负？
这就是未来那个收割万古，让圣人都为之恐惧的女帝？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就在这时！
“住手！”
一声清脆，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怒喝，在画面中响起。
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背着一个书包，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他冲进那群女孩中间，像一头护食的小狼崽，张开双臂，将那个倒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不许你们欺负她！”